會做夢的鳥

我不是有意拿埃及壁畫和自己的畫相提並論或者當模仿的典範,只是在造型和構圖上有一種巧合的雷同,這是在巴黎買了一本
1954年出版的法文版「埃及繪畫」裡發現到的。當我看到這張在Inherka的墓室(約1150B.C)題名為Inherka devant le Phenix d'Heliopolis 的壁畫時,我立刻想到那張1999年我在德國作的版畫〈會做夢的鳥〉。

前年,剛到巴黎的前幾個月,在我開始對古埃及的藝術產生一種親近感之前,即使在羅浮宮看到豐富的古埃及雕像和繪畫時,我還不太明白這令人震撼的原因,除了金字塔和木乃伊的印象之外,其實我對於埃及的認識是很粗淺的。大概是在我的朋友陳君的家裡吧,他的小書房內,書架、地板都已經擠滿了書籍,但是有關埃及的書就佔了一個明顯的角落,這是他們夫婦倆共同喜愛的藏書,很難想像在這位年輕的台灣留學生腦袋裡裝了許多埃及故事,而且他們正計劃著在年底氣溫較不熱的時候去見識真實的埃及。

是那些書籍讓我意外發現另一個遙遠而神秘的世界,也因為他們對埃及藝術的著迷而吸引我,讓我像學考古一樣在巴黎逛書店,到處找尋關於埃及藝術的書籍,那時,找書、買書變成一件令人興奮的事。再次的走進羅浮宮,當我穿過希臘、羅馬的雕刻展覽室一直到底層的埃及館,我逐漸地找到一點親近的線索,而將時間感延伸到更遙遠的時代。

在刻這張版畫時,是在秋天的德國,正是十月初,樹上已經變黃、變紅的葉子開始掉落,我也即將結束四個月的居留。在工作室旁的樹林裡,烏鴉不停地在嘎嘎叫著,這種聲音在台北是聽不到的。我習慣地在每天中午吃過飯後,穿過美術館的中庭進入工作室,然後開始我的工作。一個人孤單的住在Aachen市的路易美術館的藝術家工作室,那段時間,我時常在夢中回到老家,見到熟悉的場景和臉孔,總是在醒來的剎那間,感到一種彷彿經過長時間飛行歸來的肢體疲累。

很明顯的,九二一大地震以後,我收到來自家鄉的音信都是充滿著悲傷,那時的氣氛如朋友在信裡寫的,即使走在台北街頭也會令他莫名的掉淚。這種關於憂傷的死亡想像,我沒有目睹的親身感受,而只能在我的圖畫紙上無意識的亂塗而緩和內心的憂慮不安,我甚至不知道這隻鳥是如何出現在我的素描本裡。工作室內依然的寂靜,少有人會推開厚重的大門進來,從窗戶望出去,似乎只有樹林裡的烏鴉在吵鬧。

灰頭紅身的鷺絲戴著王冠,它是不死鳥,是再生的象徵。Inherka王后的亡靈帶著一籃奉獻品站在天神化身的赤鷺面前,正等待進入通往升天之門,古埃及人相信死後的靈魂並未完全拋棄軀體,只是暫時附在鳥身上飛往另一個神秘世界,只要軀體不腐爛,它還會回來而生生不息。知道這些圖像的意義,是在巴黎收集了一些埃及的圖書之後的事,顯然的,和我那張畫之間是沒有直接的關係。雖然我不相信有另一個來世,我也無法理解古埃及人往生的另一個世界在那裡,但至少讓我發覺,在腦袋裡想像和夢想的趣味,是可以超越時空而存在現實裡。

回到台北,似乎無法像在巴黎那樣逛書店、看展覽或散步,不過家裡沒有電視機、收音機的日子,我反而覺得平靜。貓頭鶯有時在深夜裡飛來,在屋旁的老龍眼樹上嘀咕幾聲,我的夢,偶爾也會帶我著陸在遙遠的異鄉散步!

 

發表在--推理雜誌 208期--2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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