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畫記-風吹過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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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樹 

 

梨樹,在我的平地生活中不常見,即使遇到,我也認不出來。有一次,在繞著關渡平原邊緣的步道上散步,看到稻田之間的一塊空地有一叢形狀特殊的樹,即使常經過也沒注意到的樹,在回途的金色陽光中很顯眼。夕陽的光影指示著我接近它的路徑,我走下小緩坡,然後小心地經過一小段剛犁過田的濕泥田埂路。走近才發現,樹上的稀疏葉子裡還有幾朵五瓣的白色小梨花,枝幹上已經長出許多小梨子了。

我當然認得出有黃金斑點的果皮就是粗梨,可是這跟我讀過人家去梨山種梨的故事不太一樣,既沒有人工接稼花穗的痕跡,也沒被修剪過,顯然,那是一棵自己開花結果的野梨樹。

我站在這棵梨樹前抬頭端詳著,那一層樓高的枝幹顯的巨大,而且長的像一把扇子骨架,這有一點奇特的生長結構讓我印象深刻,和田地上的稻梗被燒成灰燼的黑色條紋,形成一種視覺的對比。背後還有幾棵更高大的柚子樹,在這些樹葉茂密的樹叢之前當排頭,難怪一點也不起眼。

此後,在二月天裡,有幾次散步經過,我總是好奇地走近去看看那棵梨樹,儘管每次天色陰暗,我還是按幾下相機快門先紀錄下來。有時,在家裡想著等好天色時去素描梨樹一番,將那複雜的結構在紙上疏理出一張有秩序的圖畫來,然後,我開始構想怎麼把這棵樹變成一張畫的主角。

第二次去的時候,梨樹背後的幾棵柚樹已經被砍除,肢解的枝葉堆置在水塘裡,梨樹變成那塊空地上唯一的主角了。再一次經過時,我看到空地的遠遠那頭有怪手在挖土整地。後來,我站在梨樹下,怪手的引擎聲已在耳邊轟轟響了。

我的窗口對面,是平原邊緣的柚子園,在三月天裡,整日散發著柚樹開花的濃香。當然,我知道,這花香裡沒有包含那幾棵還來不及開花就被砍除的柚子樹。而植樹節那一天,我走進關渡平原散步,看到插秧機迅速又整齊地種好一大片田地,經過梨樹附近,遠遠地發現那塊地被剷平了,那裡,在水稻田之間,像一塊新生的黃土地,沒有任何草木的蹤影。

回途,我心裡有點遺憾。遇見梨樹的這一個月當中,並非沒有好光影,只是沒有把握那機會,本來想著等好光影再去好好地拍一張照片的,更來不及仔細地觀察畫一張圖畫。 

夜裡,柚子花的濃香從平原那邊襲來,飄過地鐵軌道和大馬路。此時,我想像著,那塊黃土地的空地,像一張長長的祭台。而梨樹,變成祭台前方那一座銀色的燭臺,長滿枝幹的梨果像點燃的燭火,在水田映著藍色的夜空裡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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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樹

 

五年前,我在散步的路上看到路邊一棵小樹和樹旁的一堆枯葉一起燒毀,在黃昏中看著逆光的光溜樹影,我把這棵感到無辜小樹刻在木板上,印成了一張叫《小樹》的木板畫。 

不久前,我經過同樣的地方看到一棵大樹長在路邊,心裡訝異竟然是那棵小樹已經長成一棵大樹!樹上沒有一片葉子,但是光禿禿的樹枝要長高,在春天裡發新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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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綠葉 

 

前幾年我剛搬來這裡的時候,就發現在我常散步的路上有這棵不知名的大樹。每次我遇到一堵紅色的磚牆然後轉彎,沿著牆邊經過也習慣了像閱兵似地抬頭望這棵大樹一眼,其實當它綠葉茂盛時,高大樣子在有許多大樹的路上顯得並不稀奇。 

今年的春天過後,我仍在期待看到在冬天掉光的葉子的枝頭再長出綠葉時,卻發現一棵小榕樹寄生在樹上,而粗大的樹幹上披滿了藤蔓像撐開的綠色遮雨棚,掛滿了像紫色胸章的牽牛花,這時我才意識到這棵大樹不知病多久了,而且已經變成一棵枯樹,儘管圍牆內有許多醫生在那裡看病!  

我想起以前住在龍眼樹下的工作室消失得彷彿沒有存在過的樣子,我也只能在被剷除前為那棵巨大的龍眼樹畫一張畫,每次散步經過這棵大樹底下,心裡怎麼也想要為樹畫像的念頭?終於我不再為自己站在路邊畫畫的舉動感到害羞,可以從容地將大樹的身影搬進我的速寫本裡,畫著枝幹細節時,眼裡也瞄到一隻斑鳩飛來,蹲在光禿的枝頭上咕咕叫。我也聽到住在附近的阿婆走過來的腳步聲,她是好奇地想看我畫畫,或者只是跟我說站在樹下很危險,因為大樹的枯枝會掉落地?一位六旬的阿伯騎摩托車經過,他也停下車,回頭望一眼大樹,然後跟我說他小時候常在這棵大樹下玩耍。 

八月的颱風過後,鋸樹的工程車和吊車忙著清理倒樹的障礙,卡車載著被支解的斷木整天在路上來回。隔天傍晚,我出門散步看到很多大樹狼狽地倒在路邊,不是斷枝折臂,不然就是被連根拔起,然而,我走近那堵紅磚牆時,驚訝地發現圍牆內那棵遮天的大樹已經不在那裡,也聽不到樹上的蟬聲淒鳴。然而我沒看到這棵大樹倒塌圍牆邊的樣子,我也來不及邀它來我的畫裡當主角,而留在草稿裡的樣子仍是一棵等待綠葉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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