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投風景-吳松明木刻版畫
畫冊-40頁全彩, 平裝
內文一:我在北投 安適自在 王靈安
內文二:北投風景。吳松明
五十多個圖版
發行:三重奏比特司
2025年3月初版,台北
北投風景-吳松明木刻版畫
畫冊-40頁全彩, 平裝
內文一:我在北投 安適自在 王靈安
內文二:北投風景。吳松明
五十多個圖版
發行:三重奏比特司
2025年3月初版,台北
坡路上的楓香
住所在上坡路頂的公寓,從關渡平原旁邊的舊社區搬來也有十幾年了。去新北投捷運站搭車不遠,通常出門若不趕時間,我還是習慣走這一段下坡路去車站。這條坡路只是上山的小岔路,只能小巴士通過。若身上輕鬆,我偶而也會從捷運站走路回去。
坡路上的一邊是新樓不斷築起,和安靜的眷村聚落的矮房隔街相對。人行道上那整排的楓香不知種了多久,樹身各個粗壯高大雙手難以環抱,枝葉茂密。喘氣擦汗地經過這段楓香隧道,也像一段時光的隧道,那裡蓋了一座陸軍醫院也很有歷史了,由此上坡、下坡像是進出醫院的心情鋪陳。我也無法推測這些楓樹的年紀,印象所及至少在我學生時代學生時代,偶而騎車下山玩耍,看到這段坡道上兩旁的楓香樹像豎立在參道上的雕像,好像每次上山、下山都得通過的「十八銅人陣」!
我還以為那些已經生長很久的楓香很堅強,會一直挺立在那裡,但大樹很難在狹窄的水泥人行道和柏油路之間生長吧?眼看巨大楓香被颱風吹倒,遭受蟻蛀蟲害,像生病掛牌被截斷突然消失,我的參道上的老楓香都快不見了,看著原地種下幼樹又長高。
我想起老家以前也有一棵很高大的楓樹,長在樹林裡不可親近的樣子,每次回家,遠遠看到那棵樹好像站在路口張臂跟我揮手。經過家門口的那條柏油路後來改成彎道,新的路面挖到楓樹的腳根下,根基成了坡坎。每次離家出遠門,抬頭望著這棵楓樹漸漸枯死,被颱風吹倒感到惋惜。我怎麼一直記得這棵楓樹?因為大二時曾把這棵樹畫成一張毛筆畫,雖然畫和樹都不見了,但還長在記憶裡。
偶然在圖櫃裡看到一張一九八八年初夏的素描,那是大一素描課去學校旁的美軍眷村寫生一棵楓樹,引發衝動上山去看看。儘管我知道那片眷舍好不容易從廢墟中修復,人氣又活絡了,雖然回頭找不到那棵畫過的楓樹蹤影,但走進那裡,仍有當時上課的快樂。
坡路上的那片軍醫眷村被徵收,楓樹旁的住家門口半掩著廢棄的空屋,沒有住家燈火照映,夜裡的行道暗淡空虛。我以為會築起大型工地的圍籬,但老屋卻悄悄地換過屋瓦門窗,人們只是盡力保留聚落原來的居住規模。偶而搭車經過,轉彎搖晃的車窗內,看著那片堆疊著不同面向的屋頂在楓香之間移動,好像看著一幅昏暗的油畫。只是聚落沒了生活氣息,感覺老屋像留住最後容顏的蠟像,僅供參觀的史蹟。
坡路上沒遇到幾個人,夜巷悄靜。有一段時間裡,我在坡路上來回之間練習記住僅存的幾棵楓香,無論將來又突然消失或長得更高大,堅強的樹幹也能承住樹上的悲歡,留住黑色枝幹撐起翠綠色樹梢在不同天氣裡的的顏色印象,然後再畫在紙上。
2025-2-6
窗外的龍眼樹
我住在新北投也快過三十個寒暑了吧!搬來搬去前後換了三個住所,即使在不同角落,七星山和紗帽山仍在我的窗景裡,但更巧合的是窗外都有一棵龍眼樹。
記得搬來北投是一九九五年的夏天,為了能脫離在林森北路八條通內的頂樓公寓的吵雜和難耐夏天。第一次在院子有一棵大樹下的住所過夜,不再感到市區的熱氣沸騰,半夜異常安靜,感到有自然的風吹進,終於遠離屋頂鋪滿大型空調馬達的轟鳴聲。院子黑漆,有夜鷹的叫聲,即使那個夏天聽飽了樹上的蟬叫聲,斑鳩、松鼠也來爭奪掉滿地的龍眼,我感到夏夜過得無比安靜舒爽。
住所在山腳下的斜坡巷底,走幾步石階推開紅色木門,那間構造簡單的水泥平房還有紅磚矮牆圍護的院子。除了當作日常起居和畫畫工作的地方,我的屋內始終不像個家庭陳設。即使曾有過貸款買房子當個北投人的念頭,敢冒險畫畫,卻沒把握可以按月繳付,更不敢想像有能力擁有一間有門院的屋子。也許我在龍眼樹下住慣了而錯過時機去做這件人生中的大事。當初也沒想到自己可以一直在北投畫畫付房租存活,只是現在也還不足以擁有一間自己的工作室。
在北投散步常遇到長在路邊的龍眼樹,或許前人也愛種來當庭院樹?熟悉周遭環境之後才發現最大棵的百年龍眼樹就長在我的院子裡,不過那是住了多年之後意識有一天得「搬家」,又或者那次暫別北投去巴黎一年後回來才感到他的巨大存在?有一次當我坐在窗邊畫畫,抬頭又看到一隻野貓來院子打獵,看牠趴在磚牆上匍匐著,目光緊盯牠的獵物,姿態甚是可愛。後來我也漸漸覺得與其一直想像創出奇幻的圖畫,不如抬頭看幾眼那棵龍眼樹,拿筆好好描繪他的真實?
龍眼樹一直站在我的窗邊,感到他的高大堅強,枝葉繁榮像撐開大傘庇蔭著我。然而那時的畫畫眼光好像投注天邊卻不曾仔細看看他一眼!雖然學生時代畫過《芥子園畫譜》裡的樹,面對現實場景中的樹木卻沒辦法。於是我也想要像貓那樣巡視狩獵,開始試著拿出紙筆面對大樹,在圍牆上來回探尋,訓練捕捉現實的能力,直到能將大樹全貌和枝幹結構弄清楚而躍然紙上,並在我的圖畫裡當主角。
剛搬來時,捷運站還沒蓋好,搭公車出入聞著硫磺溫泉味,猶感老北投溫泉鄉的風月餘韻。幾年後看到北投溫泉博物館開幕的模樣驚呆了,原來掩埋在北投公園路邊那荒草堆裡的廢墟原貌是一棟這麼美麗的房子,是百年前的人們使用的公共溫泉浴場真不可思議!即使眼看我最早記憶的星乃湯溫泉旅館逐漸坍踏,但仍有許多破舊的日式館舍紛紛修復繼續活用,我的溫泉鄉印像也逐漸改觀。當我在此感到生活機能充足時,不時地看到房地產商在我的圍牆外探頭打聽,想到改建後的龍眼樹還在?心頭隱憂,那時,我所能做的事是為這棵巨大的龍眼樹畫一張畫!
院子裡除了這棵龍眼樹,也有幾棵很老的七里香和桂花樹,ㄧ棵不起眼的構樹和雀榕也在窗口,將他們反覆畫過幾次,我也漸漸克服畫樹寫生的心理障礙。以前很少畫風景畫,在搬離之前的兩年裡,那些日常生活動線上的不起眼場景也紛紛向我招手入畫搶戲!
偶而散步經過那個角落,路上不會遇到熟人,那房子和龍眼樹都不見了,彷彿住了十幾年的生活痕跡一點也不曾存在過!上次還夢到走進那間矮房裡,看到有年輕人在屋裏,正在學畫畫的樣子。我像久別歸來陌生人,發現原來的家當只剩一個角落,在廚房內各自煮著不同食物!也許曾在那裡畫過多遍,即使閉起眼睛仍能畫出那棵龍眼樹,我想將來真的得搬離北投,那麼看到這些刻在木板上的北投風景,我也能背出畫稿來!
2025-2-3
北投風景
北投文物館
北投文物館就在我的窗前不遠的山坡處,日式的黑瓦屋頂翹起像俾倪山腳下的溫泉區。冬天裡鋪滿碎石的庭院點綴幾棵白色山茶花,以及幾棵盛開紅色櫻花,偶而散步經過,看著整片經過古蹟修護完好感到有ㄧ點異國情味,宛如進入日本人的老庭院。
剛搬來北投時,我曾經有過製作布袋戲的癡夢,即使沒有做戲偶的經驗,仍興致勃勃地找鋸木廠裁一堆樟木塊雕偶頭,想做出各種角色的戲偶團搬演自己編的故事,而不是武俠世界。埋頭工作三個月後刻出六十個不同面目的偶頭,那一段時間,我不去翻書找臉譜,而是每天去街頭閒逛,記住一張臉的特徵回來工作,接著想到還得做髮型和服裝⋯⋯,但口袋裡已經沒錢了。我忽然意識到這件事不是憑一己之力短期內可成就,只得將那沒畫出面貌的半成品木偶頭如紀念品般地從架上裝箱收納,此時腦海迴響著得趕緊回頭畫畫的念頭。
那段時間,剛好遇到一位在北投文物館上班的朋友,正苦惱著館內收藏許多古典的掌中戲偶面目都變黑了,對於他的份內事顯得不知所措。他帶我進入那座當成文物館的日本房子,百年前建造的溫泉旅館館已顯舊態,他們的辦公室漏水待修的樣子。雖然他只是隨意打開櫥櫃讓我看看,未曾見過這麼多不同角色戲偶穿著精緻的古裝戲服用油紙包裝擺在眼前,那瞬間也很興奮,看著躺在抽屜裡的布袋戲面目各個都變黑,此刻我也同感驚訝和納悶!
後來我聽畫油畫的前輩說北投的硫磺味會嚴重影響顏料,大概有些顏料含有金屬成分和硫磺會產生化學變化!剛搬來不久,事實上也還沒認知到這種不利於油畫的狀況,我於是翻開檢視牆角的油畫布,果然發現畫布塗層表面鍍了一層銀黑色,甚至塗上鉻黃色油漆的門窗也如此。其實做過偶頭才略知從粗胚打磨補土糊紙,買胡粉打底色,然後粉面,點畫出各種角色的眉目,這種古老做法和在麻布上層層上膠打底,然後塗顏料畫畫很相似吧?既然如此,北投文物館內的戲偶頭發黑也是地熱谷飄來的硫磺氣造成的吧!後來文物館以古蹟修護了好幾年,即使重新開放,我怎麼不再進去看看那些布袋戲戲偶各個恢復光彩的容貌否?
倒是我的油畫一事無成,眼看那些靠在牆角的畫布大多被我塗改到面目全非,最後不得不毀棄,就此罷手也並非受北投硫磺干擾或蛀蟲侵襲的結果,住所的空間也難以多做雕刻,反而由此開始雕板印製木刻版畫成了轉折。不知不覺,這些都變成三十年的往事了,驚覺我做木刻版畫這件事已經這麼久了?還好,在圖櫃裡數數刻進我的木刻版畫裡的北投風景也不只八十張。
2025-1-31
woodcut print 39×60cm 2023
woodcut print 48×50cm 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