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之樹
第一個寒流來了,冷冷的空氣讓我想起去年第一次不在台灣過冬的異鄉溫度。窗外的龍眼樹葉依然是濃密的翠綠,這是一年到尾不變的顏色,從來也沒有見過低溫讓樹葉都掉光的景像,有時傍晚的夕陽紅光穿透綠葉之中閃爍著,讓人覺得空氣中還有一種溫暖。在台北,我也沒有見過冬天裏的街道樹葉都脫光的樣子。
正在刻這張〈冬之樹〉的時候,朋友來我的工作室一起過元宵夜,每個人帶一道菜來,各種口味的食物和幾瓶紅酒在桌上顯得豐盛,當然少了媽媽親手做的湯圓。他們進門時都穿戴厚厚的大衣、手套和圍巾,室內的電暖氣都開著,冷清已久的偌大工作室頓時熱鬧起來。他們彼此熟悉著如此的聚會,然而卻是我第一次在異鄉過冬。
冷冷的夜空暗藍低垂,在濃厚的暗灰雲層遮掩著如金幣的月娘,走出巷口就是塞納河邊,每天外出總是會走過幾趟。夏天我來到時,岸邊的梧桐樹是綠葉茂盛,逐漸地,看著葉子隨著季節轉變而葉落滿地,光禿禿的放射狀枝幹在夜裏透著更明亮的淒黃街燈而顯得更巨大,河面上的遊艇經過時,船上強烈刺眼的燈光,將光禿的樹枝像幻影般的投射到岸邊的樓房牆壁托曳而過。
當飛機離開桃園機場跑道衝向高空時,我即將遠離的心情讓眼睛緊貼著窗口,看著家鄉的地貌在濃霧裏消失、遠去,機票的回程日期是一年後的這一天。來到這城市,我沒有想要再四處遠遊,從一個旅館尋覓到另一個城市的旅館,不再喜歡醒來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覺,只是想平靜的生活在巴黎的市中心,即使每天閒逛在同樣的街道和不同膚色的行人擦身而過,也許一日復一日的走過同樣的街道,走進同樣的麵包店、Tabac,重覆再平凡不過的日子,我並不急著想在短時間內踏過這城市的每個角落來滿足好奇。
脫離原來的生活脈絡,然而嶄新的異鄉時空和語言文字填入腦海,讓家鄉的記憶、訊息像落葉一樣從我身上飄落,感覺像棵街頭的禿樹,然而禿枝在寒冬中吐新芽,我也在季節的變化裏找到新的生活秩序和節奏。
朋友回頭看著這張〈冬之樹〉而好奇地想知道混亂的禿枝是為何,這詭異氣氛的空間我也無法清楚的解釋回答,也許,只有在異鄉才會產生的圖像吧!
20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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