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May 26 Sat 2012 15:24
  • 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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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 ais 35mm f1.4 Fuji RVP10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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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 ais 35mm f1.4 Fuji RVP10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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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R1227-04   
 
相思樹
 
 
鉻黃
 
四月中旬以後,北投的山上才剛換過嫩綠的新葉不久,相思樹接著開花,將整片濃綠的山頭染上鉻黃色。在初夏的季節裡,搭捷運經過附近,我會轉頭看看車窗外點滿黃花的山頭,想像著山上步道漸漸鋪滿掉落的黃花的景象,如果沒時間走進去看看,那麼,山頭綠裡透黃的顏色很快就消褪了。
 
三月初,我開始刻製一幅木刻版畫《有相思樹的紗帽山》,畫草圖時,前景就是一棵相思樹,那是我到山腰散步途中遇到的一棵老樹,長在山谷的陡坡上,看起來長年被風吹著,彎腰駝背的樣子,擔心畫不好會變成一棵老松樹。剛開始,我很有把握地將紗帽山刻好,看著這棵樹的粗略草圖,一時找不到方法入手,停頓了好久。想起我小時候常在相思樹上攀爬,感到親切又熟悉,知道樹幹構造簡單,枝葉細密很複雜,卻也從來沒想過要畫這種樹。好幾次,我又走到山腰再仔細觀察,直到相思樹都開花了,才順利刻完這張畫。
 
我做完這張畫之後,才重新認識老畫家郭雪湖的作品。以前我只留意他的幾張成名作品,後來才發現在《朝霧》這幅膠彩畫裡,第一次看到相思樹被畫得很優雅,令我感到莫名的興奮和熟悉感,那是一九三二年,在他二十初頭的年紀,已經對這種樹的生長結構和細節能充分理解,現在看起來仍然覺得描繪真實生動。即使這張作品僅能看到黑白圖片,他在屋旁的池塘裡,畫著長滿荷葉和枯萎的蓮蓬,不難看出是夏末初秋的殘荷呀!有點霧氣的樹林裡是一間蓋瓦片的板屋,而畫在屋旁的那兩棵樹,就是令人眼熟的相思樹。即使台北郊外的場景早已不是這樣,對我而言,還是很接近以前在鄉下的居住氣息。
 
在另一幅《南國邨情》裡,相思樹再度出現在一個角落裡當主角。這幅膠彩畫作品在一九三四年入選「台展」,據說當年收藏在「台北賓館」,雖然沒有機會看到原作,單從黑白圖片裡,可以感覺到這位年輕畫家對於他的生活場景理解力十足,將繁複的場面構出有秩序感的圖像能力驚人,並極富耐心地畫出觀察到的細節。所以看到結實累累的木瓜樹,芭蕉,還有倒掛在棚架上的長長絲瓜都躍入紙上,池塘和小菜園裡也長出許多蔬果植物,在畫面裡充滿生機,即使住在荒郊的竹籬土角厝裡,看起來生活也很恬靜呢!
 
其實,相思樹早就出現在一九三零年畫的那幅《柳塘翠鳥》裡,這看起來像是中國畫常用的標題,但是畫裡的主角卻不是飄逸的垂柳,仔細看,水塘邊確實是一棵正開花的相思樹。我在美術館看到這件當屏風的巨幅絹本膠彩畫時,還是可以感覺到早晨開始溫熱的陽光照進池塘,疏密有致的枝葉微微地搖曳著,而開著熱鬧點點的黃色小花,像螢火蟲在幽暗泛黃的圖畫裡飛舞。
 
在他那個年代,我也看過呂鐵州的圖畫裡偶而出現相思樹,他畫得也不含糊。但是對於習慣率性筆法的畫家,似乎很難將這種枝葉纖細的樹樣當主角呢!由此可以想像,那時候的台灣畫家已經流行寫生,南國島嶼的真實風物紛紛出現在圖畫裡,以此有別於北國的日本畫。
 
都市的風景不斷變遷,許多生活場景的原貌無法追溯,儘管如此,看到這些圖畫彷彿是過去場景的肖像,仍是真實存在我眼前的風景,就像當年台北郊外常見的景象,不就在車窗外那滿山開花的相思樹林裡!
 
 
 
牛稠仔柴
 
相思樹似乎遍佈在生活的週遭,用處很多,不過,枝葉細密,點點的花朵不起眼,樹的形狀也顯得平凡,只有當整片樹林開花時,才顯出相思樹存在的特別。在我的記憶裡,相思樹是一種堅硬牢固的象徵,卻不像名字聽起來那麼柔情浪漫。
 
 以前我從老家搭火車往台北,經過牡丹到瑞芳的途中,鐵路沿線的煤礦場和漆黑的房舍總是會吸引我注意,每次火車穿入幾公里長的三貂嶺隧道,在漆黑漫煙之中,好像要進入一座地下煤礦之城,爸爸在那裡工作,我們村子裡也有不少鄰居去那裡當礦工。我爸常提到在他十幾歲就開始當礦工,礦坑都在地底下2、3000公尺,挖煤炭的坑內狹窄高溫,不過,我媽說我出生前就常跟她一起推煤車出入礦坑。
 
他們最早工作的礦場在深澳坑,那裡像是礦工的聚落,房舍大都是低矮而漆黑的馬口鐵浪板屋,阿姨的家在那裡也蓋成這樣。煤炭場在附近,阿姨每天一大早去炭場燒煤炭,姨丈每天帶便當出門挖煤炭。媽媽說她的童年在那裡,她帶我去過好幾次,所以在我的童年記憶裡,也曾在阿姨家度過一個長長的暑假。
 
阿姨家的對面山坡是一大片相思樹林,鄰居的小孩常帶我去樹林玩耍,阿姨有五個小孩,偶而會跟他們去阿姨燒炭的地方,一起幫忙灑水控制火勢,抬竹簍鏟煤炭當玩樂。走到礦場附近,路邊有許多防空壕,除了壯觀的黑炭小山丘,還有一大堆烏黑老舊的木頭,那是從礦坑內汰換出來的坑木。後來聽我爸說,他們在礦坑內挖煤炭時,隨時得用這些牛稠仔柴支撐礦坑,不然會有崩塌的危險,這些木頭,大都來自相思樹,坑內鋪軌道用的枕木,也會用到。看來礦坑內的安危,彷彿維繫在這種俗稱「牛稠仔柴」所構築的支撐力!
 
我在鄉下的童年,跟牛稠仔柴也有密切關係。我們家附近的山頭有許多相思樹林,有一段時間,好幾個山頭的相思樹林被外地人買走,他們說要鋸成木頭送去礦場。不久來了一群陌生的鋸木工人,樹林很快就被鋸光光,每棵樹被鋸成幾截,四呎或六呎分別堆疊在山坡上。山上需要人手搬運木頭的消息令我們閒不住,我和鄰居的小孩都樂於上山搬木頭,那時,我還不曉得木頭的用處,只知道扛一百斤可以換幾塊錢,所以常在假日或放學後結伴上山搶木頭。
 
牛稠仔柴的收集站就在我家附近,用木頭架起的大秤台像一座臨時戲台。搬來的木頭各自堆疊在路邊空地,每隔幾天就有人來秤重點交。來點收的人通常在傍晚時分帶著大秤出現,我們各自將木頭搬去秤重,大家都在秤台前圍觀看熱鬧。那個陌生人站在高高的台架上,操作一根長長的大秤,將秤勾吊起一捆沉重的木頭,看他吃力地移動大秤錘,來回挪移之間,確定木頭的重量停在相稱的刻度上,然後看著自己所得的斤兩記在帳簿。
 
 陌生人將點交過的木頭油漆點記後,才開始數錢給大家,看到每個人拿到勞力所得而滿足離去的樣子,我手裡握著幾十塊錢回家,也足以忘記肩膀扛木頭的痛感,這時的收集站,像散場的戲台。外出的礦工也在傍晚時分回來,他們拎著空便當走在碎石路上,遠遠看到三三兩兩的身影,我也知道爸爸會在其中,村子裡炊煙四起,那似乎是大人和小孩結束一天勞動的信號,這時才顯得輕鬆快活。
 
對於礦工的印象,人家都說:「入坑內,看無人,出坑來,才是人!」的確,媽媽若在天黑還見不到爸爸回來的身影,會感到不安,有時她會詢問經過家門口的礦工同事:「阮翁有跟恁搭同班車轉來沒?」有好幾次夜色裡,媽媽急著地出門到別處去問回到家的礦工:「阮翁呢?阮翁呢?你有看到阮翁出坑沒?」每次爸爸搭末班車回來,在黑夜裡出現在家門口時,才覺得晚風吹得柔暢而平靜。
 
 
 
山林裡的精靈

我開始讀小學,正是美國太空船阿波羅11號登陸月球不久以後的事。好幾年當中,雜貨店賣給小孩子的玩具都充斥著太空船以及在月球漫步的太空人,還有許多007電影的圖像,後來我們在課本裡讀到有關嫦娥奔月的故事,大家都把古裝的嫦娥塗畫成太空人的樣子。

我們的村子以前叫「五美村」,至於「五美」的由來,其實我也不知道。不過,村落散佈在小山脈之間的狹窄縱谷地,山腳下大都是耕作稻田,有一條深長的溪水蜿蜒其間,從鹽寮流入大海。如果有說得上美的地方,那麼,應該只有這些田園的景色吧!至於人為的低矮灰沉的磚牆瓦屋,或是一些沒翻新的土牆茅屋,不知道住了幾代人了,也沒有以前的畫像或照片,總之,在原始的自然面前,實在看不出村落怎麼演化來的。若有古蹟的話,大概是那幾個攔水壩,用溪底堅硬的大石頭堆砌,是很古老的水利工法,此外,墳場裡那些刻著久遠年代的墓碑也算吧!我們的村子跟鄰村合併改稱「美豐村」,而原來那個村名,我一直記得。
 
夏天的晚上,我們常常在曬穀場的院子裡乘涼,習慣鋪上一塊大草蓆,大家躺著說笑玩樂。我也喜歡這樣,躺在地上望著銀色的月亮,倒掛在四周都是黑色山脈之間,耳邊聽到「吱吱」、「咯咯」蟲鳴蛙叫聲,直到晚風漸涼才收拾草蓆。沒有路燈的夜晚,很多螢火蟲的光點,漫飛在黑暗中很顯眼。攔水壩的溪水流洩聲,寂靜的夜裡更加清晰響亮,不停地縈繞在耳邊月光穿過雲層,照亮夜空,看到雲朵遮住地面的黑影,一團一團地緩緩地移動,好像在田野走動的人影,越過山頭。那看不清楚的山林黑暗處,在小時候的記憶裡,是一處神秘而令我畏懼的角落。這樣的夜裡,我似乎還膽小,望著漆黑夜幕裡的田野四處,盡想著那些傳說中的魔神仔就要開始活躍,對窗外的動靜不敢多看一眼。
 
「魔神仔」長什麼樣?有可能化身作一隻山羌或山豬,也有可能變成一棵樹,甚至是可以將人吊起的竹篙。然而,聽起來每個人遇到的情況都不一樣,習慣在半夜出門抓蛇蛙的阿伯說,他有一天晚上越溪到山腳下的田溝抓水蛙,為了抓一隻肥大的水蛙,竟然兜了一晚,天亮醒來時是躺在另一個山腳的田埂裡。另外一個人說他有一次去山上砍柴,午間休息片刻之間,做了一個夢,看到眼前有一頓魚肉豐盛的午餐,他吃飽很高興,醒來時,發現嘴裡不是咬雞腿,而是吃一支老蚱蜢的大腿肉呀!
 
擠在草蓆間,聽到大人講那些指證歷歷的奇遇,無論如何,還是讓人既好奇又害怕。聽起來,山林裡的魔神仔似乎喜歡嚇唬人,還不至於傷害人的樣子,但是這些印象留在心裡,總是害怕自己也會遇到這種事,彷彿青翠茂鬱的山林到處充滿了精靈的神秘氣息,以至於不太敢入林撒野。
 
我和鄰居的小孩還是鼓起勇氣,結伴從欄水壩越溪到對面那座山探險。第一次去,我們沒有防備地穿過如刀陣的高大管芒叢,經過相思樹林,山腰是一片青松林和雜樹林。只憑著大人跟我們指點的模糊印象,走在那條幾乎沒有人跡的山徑,除了擔心遇到毒蛇,怕惹到虎頭蜂,更害怕怪物出現,說不定嚇人的魔神仔隨時會出來跟我們打招呼,總之,森林裡的原始狀態處處都讓人產生精靈的幻想,即使那是個有陽光的天氣,樹葉濃密遮天,林間陰暗,滿地青苔,感覺到一股陰涼的風吹上身,這時,大家都專心移動腳步不敢出聲,更害怕自己落單走在後頭。山腰裡轉彎,看一處長滿青苔的殘壁廢墟,氣氛不尋常,也許大家都有默氣地想到魔神仔住過的地方,突然,我們驚慌地快步往上走。
 
第一次走到最高的山頂,原來山頂長滿野生的樹梅,我們欣狂地邊採邊吃樹梅,然後爬到高高的樹上才能看到遠方。看到自己的家變得很渺小,大海在前方不遠,雖然不知道山的背面是那裡,但是,視線可以隨著家鄉的山脈綿延到遠方。
 
再一次上山的回途中,我們好像真的遇到魔神仔了。那天下山回到山腳的入口,傍晚的天色有點陰暗,田尾那邊有一棵高大的筆筒樹伸展著枝葉,突然間,帶頭的同伴停下腳步,張開手攔住大家,看到他用驚慌的眼色望著筆筒樹,在尾端長著捲曲像傘柄的嫩芽處,好像看到有一個矮小的白鬍鬚老人拿著拐杖,站在樹上向我們招手,心裡想起魔神仔的教訓,還來不及說出口,看清楚模樣,突然間,看到大家發瘋似地跑光了,我也受驚嚇,一路狂奔回家。
 
後來,我和鄰居的小孩常去另外一片山林,不是去探險,而是一起去搬運牛稠仔柴,這樣自己可以賺幾塊零用錢。大人和小孩勤奮地來回穿梭田野,將一根根粗大的木頭從山裡搬出來,讓卡車一趟又一趟地載走。眼看陌生的鋸木工人將樹木一棵一棵鋸倒在地,我們都很好奇地猜想魔神仔到底住在哪裡。所以我每次在途中經過樹林就會產生不安的想像,總是以為魔神仔化作精靈般的白鬍鬚老人站在樹上嚇人,心慌地快步走,忘了肩上扛著粗重的木頭。最後,看到山頭漸漸光禿禿了,怎麼伐木工人還相安無事,沒被嚇跑?山林發生了重大改變,即使如此,怎麼都沒聽說魔神仔現身守護山林呢?
 
夏天的晚上,我們仍然喜歡拿著草蓆鋪在沒有燈光的院子裡,躺在月光下吹著涼爽的晩風,那時,在四處寂靜的夜裡,大家都知道月球上沒有人住,也沒有傳說中的兔子,那麼,當我望著裸露在夜空的皎潔明月時,就沒有傳說來干擾我的想像。村子裡的小山頭光禿之後,在草蓆間,再也沒聽過魔神仔的傳說,從此,我能安心地面對家門前這片田野,除了繼續在陽光下的勞動和玩耍,沒有魔神仔來干擾,我可以好好注視沒有月光照耀的角落,不再害怕面對黑夜風景裡的動靜。即使,那些山頭慢慢再長出草木來,變成新樣貌,但是,那條去山上探險的原始山徑消失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接近。
 
 
 
戰鬥陀螺
 
冬至是冬天,家家戶戶人搓圓,大娘叫我來食圓,二娘叫我閣再添,三娘在灶腳頓腳張白目,三三九九,才食你九粒圓!
 
去年冬至,我回老家吃湯圓,聽到媽媽這樣唸著很順口,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聽到呢!我好奇地詳問,趕緊找筆記下這首唸謠。她說這是以前當放牛童的心聲,若遇到主人家的妯娌對待不同,吃飯還得看人家的臉色。難怪,我小時候常聽到媽媽這樣對我說:「看你欲好好仔去學校讀冊?抑是欲去做看牛囝仔呢?」她總是如此勸我們要多讀書,長大才會像人樣!
 
我在鄉下的生活,除了上學,還有家裡的勞動,日子過得簡單平靜,就像我唸到國中二年級結束,還不知道有高中聯考這回事。學校將升二年級生能力分班,我的成績剛好被編在最好班,來到這個班級,看到班上的男女同學都想讀書,也很聰明,我很自然地受到許多激勵。雖然我的考試成績在班上很普通,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有補習這回事,所以一起上課學習的日子過得很單純快樂。
 
國二結束的那個暑假,台大的慈幼社來我們學校辦暑期育樂營,這個活動過後,這群大學生很快又回來學校,臨時通知班上的同學到學校上輔導課,大概是看到我們要升國三了,還天真地過著不知道聯考的日子。他們把教室當宿舍,開始為我們擬定一套複習課程,每天刻鋼板印講義,很熱心為我們講解。他們也喜歡在課餘跟我們聊天玩耍,每天似乎過得很新鮮。那個暑假過完,教室黑板的角落開始出現倒數聯考的數字,我們都把考試這件事放在心上。
 
我們村子裡沒有幾個人識字,小孩子沒有讀書升學的榜樣,更沒見過大學生的樣子,鄉里之間考大學是一件罕事。即使村子已經有人去基隆唸到高中,可是村子的第一個大學生仍難出現哩!聽說人家已經大學重考了幾次,結果還是帶著遺憾去當兵了。所以這些大學生的出現,不僅讓我意識到聯考升學這件事,尤其對於未來,第一次遇到有人很嚴肅地問我:「你將來要做什麼呢?」在那個年紀,雖然心裡隱約有個願望,那似乎決定了我現在的工作,但還說不出口,這費了我好幾年的時間,才有決心去考美術系,才能夠寫信去回答這個問題。
 
偶而,我還是會這樣想起,國中畢業那個暑假,我第一次從貢寮火車站遠離家鄉,還不太習慣頭戴大盤帽的樣子,身上穿著卡其制服和皮鞋,背著書包,要搭往宜蘭的火車,跟我的同窗一起住在外地唸高中。那個暑假若不是那樣子發生,那麼,我也不知道命運又會是怎樣的轉折?也許,那時我應該搭往台北的火車,像許多童年的玩伴那樣,到工廠上班或當學徒吧!
 
以前,我老家附近還沒有遊樂場所,小孩子都在田野裡找樂子,電視機還稀罕時,收音機可能是最令我們好奇的玩意。我同學的哥哥國中畢業到外地工作後,他們家那台電唱收音機就成了我們聚集的地方。推開電唱收音機的雙門,裡面只有幾張唱戲的老唱片,事實上,我們並不愛聽唱片,而是搶先去打開收音機,轉鈕尋找陌生又新奇的聲音出現。
 
那年的暑假感到特別漫長,我們常常在暑熱天的午後,慵懶地躺在長板凳上,專心聽著台語廣播劇。聽到音箱裡有許多人物不停地說話,在我的腦海建構出一個生動的世界,那些聲音彷彿是讓我登陸遠方的太空船。不過那些長長的江湖情仇故事我已忘了,我只記得大家躺在收音機旁的樣子,彷彿像死忠的跟班小弟,追隨男主角死囝仔清老大闖蕩縱貫線。
 
村子裡提早出社會的小孩還是會回來過年過節,偶而相遇還是感到高興熱鬧。不過,男孩和女孩子們的穿著打扮,講話的調調,愈來愈跟以前不一樣,即使住在隔壁,關係漸漸疏遠。後來,我聽到他們一個一個被關進牢裡,甚至意外身亡的消息,變成這樣讓我很吃驚,他們還來不及成年哪!總之,我不知道他們經歷了什麼樣的世界,倒是從這些外表明顯的改變,使我想像著,他們真的經歷了像廣播劇裡的江湖世界?
 
我的同伴都外出工作以後,在曬穀場打陀螺的場面不再熱鬧,假日或放學後,偶而會有鄰村的小孩找上門來打陀螺。他們打陀螺很厲害,我用買來的陀螺跟他們玩,在一次被輪番轟打之中裂成兩半。受這樣的打擊,大家都想辦法不被打倒,紛紛將陀螺塗臘彩繪,讓人看起來更滑溜,更眼花撩亂,而不容易被打倒,磨尖鐵軸釘,像別人可以將我的陀螺打破那樣。
 
我爸爸跟我說:「樟會,相思仔會走!」我不確定那是他的心得,或是很早以前的人就流傳的經驗。總之,我後來自己用樟木做陀螺,也覺得旋轉的聲音嗡嗡叫,而相思木較堅硬,即使打到遠地落下,仍然會轉得很穩重。
 
有一天下午,我看到爸爸坐在乾柴堆旁,拿著柴刀用力在剁柴,原來他鋸了一塊乾燥的相思木頭,他說要削成一顆陀螺,我從未見識過爸爸的手藝,這讓我很好奇。看他俯身在柴墊上將木頭去皮削圓,接著削出斗笠狀的尖頂。他坐直,然後用右手拿柴刀,將另一頭短刀柄夾在肩膀和脖子裡,左手握著漸漸削成陀螺形狀的木頭,使用刀刃慢慢地來回地將陀螺刮刨光滑,最後將尾端的木軸釘削切俐落。爸爸放下柴刀,將那顆陀螺交給我,讓我高興了一陣子。
 
這顆陀螺打在地上可以沉穩地旋轉很久,像入定那樣,爸爸將陀螺削成木軸釘,只是讓我像這樣打著好玩,若是拿去跟人家比鬥,只能挨打毫無反擊能力。美麗的陀螺不能一直在原地打轉,無論多麼厲害,最後也只能孤單地倒下。最後,我還是忍不住地切掉木軸釘,換一根從打鐵店買來的方形船釘,磨尖之後,重新加入戰鬥陀螺的行列。雖然這顆陀螺不容易被打倒,但身上也開始出現許多擊鑿的傷痕。
 
在一次戰鬥之中,我太用力將陀螺打落在遠距離外的樹叢裡,一直找不到,眼看爸爸做的陀螺從此消失不見,心裡遺憾了很久。後來,我又看到爸爸坐在柴堆旁,俯身專心地磨一把長刃的鋸子,我忍著刺耳的金屬磨擦聲,以為他要做陀螺,事實上,他準備上山去幫人家鋸樹林。後來,我自己拿這把銳利的鋸子去樹林鋸了一塊相思木,坐在柴堆旁學爸爸用柴刀做陀螺的樣子,終於我也會做一顆轉動的陀螺來。從此以後,我不用再花錢買陀螺,自己會做出各式各樣的戰鬥陀螺。
 
國小畢業那個暑假,看著許多同學玩伴悄悄地離開村子,廣播劇聽不成了,陀螺也打不成了,他們突然在我的生活裡消失,心裡感到不捨,就像我姊姊在國小畢業沒多久,有一天早上,我看著她穿著漂亮的小洋裝要離家那樣,這種情景讓我感到孤單。雖然我繼續待在家裡幫忙收割稻穀,可是跟大家去工廠成了我的隱憂。
 
後來,我的國小導師說若要升國中,她要先教我們唸英文,可是看著家裡正在改建廚房,大家忙著綁鋼筋釘板模,這讓我不好開口跟媽媽提這件事,後來她知道了,並沒有為難我的樣子,反而很快拿錢讓我去報名,於是那個暑假,我很高興開始跟老師唸起ABC……。
 
 
 
2008-08-18 初稿

2012-5-20 修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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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odcut  65×44㎝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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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雲的那棵山茶花 

 

老屋的黃昏 

幾年前的夏天,我在北投的住所因為房東要賣地改建樓房,所以得搬離住了十三年的地方。準備搬家時,又聽到消息,我學生時代的住所也要改建的,至少從那個夏天起不再租給學生,而長久以來,彷彿當作美術系學生的藝術村,也即將關門結束。一時之間,好像藏著許多過去記憶的兩個住所即將被挖走,心裡突然感到強烈的空虛感。 

對於在陽明山上住過三年的學生住所,在畢業離開後的許多年當中,偶而,我還是喜歡回去看看,尤其在天冷的季節裡,心裡總是會浮現這樣的念頭,上山去看看那座紅磚石牆的瓦屋老厝,以及長在院子裡那棵茶花樹開花了沒?每次,我從山仔后沿著以前放學的路悄悄走進去,儘管屋子的樣貌愈來愈老舊,而我還是可以在改變甚多的場景裡,找到從前熟悉的角落。 

今年冬天,我又去那裡,像往昔那樣,遠遠就看到圍牆邊那棵茶花,樹上正開滿紅色山茶花。黃昏之中,雨絲輕柔地飄落在金色的陽光之中,格外耀眼。以前在這裡度過的那幾個寒假裡,也常像這樣陰晴不定地飄雨,屋內冷清無人,而屋外只有這棵茶花樹在開花,像一把畫滿鮮花的大團扇在我的門口搖晃著,不用等到開學院子才熱鬧,那時看著樹上開花的熱鬧,已經使我一個人待在屋裡不覺得孤單。 

我在院子裡想起這些,正在拍照的時候,突然聽見背後有人在叫喊,我回頭,看見一位老先生從房裡走出來,那是多年不見的房東,他突然出現,讓我感到意外。老房東頭上戴著棕色的鴨舌帽,身體看起來還硬朗,他今年已經超過九十歲了,聽力退化,不能像以前那樣方便說笑幾句。若是以前遇到我們來,他總是腦袋清晰地提起一些曾經住過的學生名字,顯然這次遇到,已經不太記得我了。不過,他口齒仍然清晰地說起一些人和一些往事,即使大半我還認得,但是他們的現在,我們都不知道呀!

院子裡靜悄悄,感覺每扇房門背後,似乎都有一個故事。即使我發覺以前在這裡跟許多人來往的細節漸漸淡忘,尤其想不起來以前有用鑰匙鎖門的印象?我只知道當時大家出門都不鎖門,好像放心地敞開自己的房間,除了互相照應,也熟悉彼此在屋內的不同工作氣味。我離開幾年以後,附近的坡地蓋了許多新樓房,老屋似乎也得改善居住條件留住學生,於是將紅瓦屋頂披蓋紅色鐵皮,室內隔間成各自獨立的小套房,這使我漸漸找不到從前的氣息。有好幾年的時間裡,除了還熟悉牆壁上的塗寫痕跡,知道院子那棵茶花愈長愈高,我很少再去探訪看來已經像落幕的地方。 

房東終究還是賣掉屋旁那棟舊別墅,剛蓋成一棟高級住宅大樓聳立在老屋背後,老厝也失去原本長在那裡的樹林和竹林的屏蔽保護,往日那種隱密感也消失了。不再租給學生,進駐的大樓施工人員完工後也搬走了,房東手裡拿著一串鑰匙,他說房子不再出租了,要將所有房門都鎖上。此時,看著他彎腰關門的背影,動作遲緩地為每個房門找一支能上鎖的鑰匙,那麼,老屋的過去就要鎖在房門內? 

老屋現在已經沒人住了,但是很早以前的學生寫在外牆上的漆白大字「巫雲」依然醒目。房東不賣這塊祖厝,雖然還可以從山仔后走上來看顧一番,他的菜園也沒荒廢的樣子,對我而言,每次在院子裡看著開滿紅色山茶花,除了感到歡喜,對於這僅存的生機,我更不確定能繼續存在那裡多久。若想像著屋後那片大樓住宅燈火通明時,老屋的身影將會隱沒在黑夜之中,那麼,長在那裡的記憶,將會像枯萎的茶花掉落滿地,但這棵山茶花的形影會在我的腦海裡愈長愈高大。

 

紅色的山茶花

冷天裡,很想畫一朵山茶花,所以我趁著兩個寒流之間的乍現陽光,上山去看茶花。 

我從北投搭公車到山仔后下車,看到站牌旁邊有一排高大的茶花樹,這場景和我那年上山入學的第一個印象沒有太多改變,再次經過這裡,看到紅色山茶花盛開的場面,就會想起那第一天上山來美術系入學報到的愉快心情。一直到現在,往菁山路走去,還是很熟悉,不自覺地走回我學生時代的住所,只是去看看院子裡那棵山茶花? 

不過,這次看來是錯過開花的時機,只看到院子裡凋謝滿地的茶花。在院子裡,我遇到一位曾住過這裡的學長,他回來這裡畫畫,正拿著畫筆在畫布上塗塗抹抹,我沒靠近他,以免打擾他的寫生。其實,我遠遠就聞到松節油和亞麻仁油攪和著油畫顏料的味道,好久沒在這裡聞到這種氣味,還真是令我感到興奮。 

我望著他專注畫畫的背影,看到他背後那棵比以前更高大的山茶花,突然很想寫一個以山茶花為標題的故事,主角不是山茶花,而是一個年輕畫家。 

有一位想當畫家的年輕人,他帶著他的愛人搬進一個老房子,她在那裡等待愛人從外島當兵退伍回來,後來這間學生時代住過的老房子,就當作他們新婚的窩。 

那年冬天,特別濕冷,院子那棵山茶花盛開的時候,他們的房間裡也開始充滿了嬰兒哭叫聲。嬰兒的哭聲,縈繞在隔壁房間裡的青春戀曲,也和在年輕人在屋外許多的藝術清談之間,這嬰兒的哭聲,顯的多麼真實而震撼。 

後來,他們的房間裡有不同的聲音;新生的小嬰兒哭著哭著要吃奶,年輕的媽媽才賣掉幾張畫,就嚷著嚷著要去巴黎當畫家。而這位年輕的畫家喊著要畫畫!儘管他嘆著自己的畫沒人要。 

隔年冬天,院子再度開滿紅色的山茶花,屋間裡只見年輕畫家獨自養小孩,他拿奶瓶餵小孩的姿勢,似乎比他拿畫筆在畫布上畫畫還細膩溫柔。 

多年後的一個冬天,他再回到那院子裡,那是離開那裡,當了畫家很久以後的事了。他坐在那棵山茶花的樹蔭下畫畫,背後有個少女不時地往畫布探頭,她的臉上看得出和當年那個年輕媽媽相似的臉龐,儘管母女分離的記憶已經消褪,但是盛開的山茶花還是從前那般紅艷。 

邊走邊想這個故事,但也只能想到這些大概。然而,院子還是像從前那樣的冷清,沒人看到我摘了幾朵山茶花帶回去畫畫。 

紅色的山茶花插在水杯裡,放在我的工作桌上,好像從來也沒有如此仔細地看著。當我拿起鉛筆來在紙上畫著時,想起住在那裡的時候,也曾摘過茶花來寫生,只是想不出有任何一次將山茶花畫完好的感覺! 

 

 

每次我走近老屋的側房門口,望著緊閉的房門,彷彿看到房門內的自己,還是當年的模樣,坐在那張有點搖晃的矮椅上工作。 

看到門板上的紅色油漆剝落,隱約露出我曾漆過的顏色,我知道推開房門,裡面有兩個房間。一進門就踩到鋪滿地板好久沒掃除的雕刻木屑,漆白的牆壁有許多塗寫,陽光照進窗邊,使白色的天花板顯得有點低矮,隔牆還有一個房間可以看書寫字,關上房門讓我安心睡覺。 

這兩個房間用來當作我學生時代的工作室,的確讓家裡多負擔,可是當初從小房間搬進這個大房間的盼望心情,現在依然感覺得到,況且,我現在會的東西,包括寫稿這個興趣,不也都是自己待在門背後發現的? 

我當然記得大三暑假一開始,每個房間正要重新鋪地磚,屋內屋外堆滿個人物品,幾個工人在院子裡到處移動。那時,我畫油畫在學校遇到了挫折,心頭正像院子那樣亂糟糟,然而,一個人待在屋裡,隔隔壁房裡在施工,整天聽到敲磁磚黏貼地板的輕脆聲,由遠而近,好像敲響著我內心陷入挫折的沮喪心聲。 

此外,我還能聽到門背後,我正在把雕刻刀敲進木頭的聲音,還能感覺得到初次將木頭雕刻出一個木頭人的欣喜,那彷彿打開了使我持續工作的動力源頭,這個意外的發現,使我每天處在一種從未有過的興奮狀態裡。過完那個暑假,在我的屋裡,看到擺滿了被我從木頭裡挖出來的人形雕像時,我才發覺到「工作室」迷人的地方,如果事情不是這樣子發生,那麼,離開那裏以後,我大概很難再有這種開竅的機會了。 

即使後來,我申請到德國和巴黎的藝術家工作室,前後一年多的時間在異鄉工作,我依然重複著這些熟悉的工作過程,完成作品時的快感,一點也不陌生。在他們提供給我的空間裡,寬敞單純而不被打擾,窗戶透進亮光,坐在屋內僅有的桌椅上,面對著空白的四壁,就有一種填滿空洞牆壁的衝動,那時,我總是會想起學生時代那個簡陋的房間,也有著相似的元素和生機。 

看來,我現在和當初在老屋裡養成的工作習慣似乎改變不多,也許我的長進不多。好幾次,我在遇到窘境時回到那裡,一個人來到院子裡,通過那扇門,我彷彿回到過去,看到當初的自己在裡面工作的樣子,我常以此來衡度自己的現況,使低靡的工作力量重新振奮起來。 

2011-02-25初稿

2012-4-26 修訂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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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450005 73440038 73440039  

woodcuts 125*92cm*3 2011   

 

不一樣的凝視

 

我還無法清楚仰望那座山頭的脈絡, 

我低頭看看路邊一棵小樹的堅決樣。

 

 

我更無法捕捉住山頭上墬飾的雲朵, 

我卻一直凝視著水池裡波紋的笑容。

 

2008-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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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Mar 23 Fri 2012 11:44
  • 紫藤

18530004  

nikon ais 35mm f1.4 Fuji RVP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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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eb 26 Sun 2012 22:49
  • 舅舅

56010001  

 

舅舅

不久前,我和老朋友在餐廳晚餐,吃飯時,我偶而轉頭看看四周,感受一下餐廳的氣氛,在背後不遠的那桌,看起來是一家人或老朋友聚餐的樣子,顯然那些大人圍著圓桌專心聊天一邊吃飯時,做在席間幼兒椅上的小孩正專注地玩弄面前那片閃亮的iPad。 

我看著那坐在螢幕前顯得無比安靜的小孩子背影,突然想起妹妹的煩惱,她那輟學在家的十六歲兒子,是否也如此無比安靜地在家上網?另外想起剛讀過的一則新聞裡,一位剛下班回到家的媽媽,當她看到失業在家的二十七歲兒子整天玩電腦,才說幾句就被兒子突然用石頭敲頭致死,由這個悲劇想到妹妹的兒子也會動手打媽媽這件事,突然覺得剛吞下去的食物怎麼也沒味道了。

由這個場景,我跟朋友說起這些聯想,後來在餐桌上聽到有關的故事相繼而來。其中有一位朋友馬上想起他的高中同學來,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已經變成一個電腦怪物了,因為他的工作不順利,長期待在家裡只能跟電腦在一起,後來漸漸失去謀生動力,也漸漸跟朋友失去連絡,他每日的煙癮大且身體活動量少,最後得住醫院接受心臟手術了。聽他描述著他的同學置身在堆滿雜物的房間裡,只剩他自己和電腦還沒被淹沒而已,若看著身旁滿罐的煙灰,想像他那整天坐在電腦螢幕前的身影置身在煙霧嬝繞的空間裡,彷彿看到那部著名的日本動畫《Akira》裡,那個有點自卑卻擁有強大超能力的鐵雄,最後實驗失控的身軀甚至變成將好友和愛人吞噬的恐怖電子巨獸。

另一位朋友接著說,她有一次好奇地問迷戀電玩的姪子「妳對媽媽的印象是甚麼?」那孩子直接馬上的答案是「電腦!」原來在孩子的眼裡,媽媽跟電腦的關係似乎比孩子更密切的樣子!不過,我想成更誇張的答案「電腦是我的媽媽!」那以後小孩子的性格養成都在電腦裡,這會是可能發生的結果?無論如何,這都讓我感到驚訝。於是我推想著,如果妹妹的兒子在青春期的成長失調,那麼當他的身體和膽子愈來愈大時,我也開始擔心她在家裡的安危了。

我被姊姊妹妹的小孩喊「舅舅」很久了,大都只是在他們回老家過年過節遇到點頭而已,不過,當我想起今年的過年看到他們進門來個個長大的身影,並且在餐桌上可以跟他們閒聊幾句時,突然感覺自己當「舅舅」這個身分的存在感。我回想起他們從小每次回鄉下老家的樣子,怎麼每個小孩總是捧著電子遊樂器進門來?對於他們手上總是黏著電子遊樂器的印象改變多少,我現在也不確定。也許我們忽略了為小孩子安排一張飯桌,好讓他們正經地在飯桌上吃一頓飯,或者我們以為讓小孩子安靜地聚在一邊玩電子玩具,或躲進有電腦的房間裡,就可以安心地好好吃一頓飯?

然而,我知道妹妹的煩惱,是在老家聽到她打電話跟媽媽說些孩子的事,也許媽媽早就知道問題癥結,而在電話那端的妹妹只是聽到重複的老話,顯然責怪和安慰的效果已經不重要。我知道自己很少和他們連絡,對於孩子的成長轉變當然沒有太多印象,一時之間,我也不能表示甚麼。

後來我打電話給妹妹,那似乎變成一件不尋常的事。即使知道到那孩子不想上學,喜歡待在家裡跟電腦在一起,日夜顛倒的不正常習慣引起家人的不安甚至衝突,這些徵兆聽起來並非陌生,但是這種事真的發生在自己的家族裡,那可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呢! 顯然這已經到了需要找專家幫忙的地步。雖然我沒有立場說什麼,但至少知道那孩子喜歡畫漫畫這件事,大概也只能用漫畫這個話題去跟他聊聊。無論如何,去看看他的圖畫,總有一些我可以看懂的訊息,這或許是我第一次想和外甥說話的理由。

我想起自己考美術系失敗好幾次,不僅自己難過,確實也為難父母,若不是我的舅舅適時地鼓勵我,幫忙媽媽,那麼我大概也沒機會畫畫了。所以關於妹妹的兒子畫漫畫這件事,我當然樂觀地看待,若他真的有才能,自然會由這個夢想讓他開竅,並且找到自己的路。不過,我在電話裡所聽到的訊息,顯然他依賴透過電腦向來歷不明的網友學漫畫,而且這些學習的模式已經超乎我的想像。所以,我想去看外甥已經不全然是為了妹妹,反而當作是拜訪一位特別的漫畫少年。

即使我還不了解他的網路漫畫,但也不能在他面前顯示我的外行。雖然以前我在美術系的學院訓練裡,已經排除了漫畫能力,因為覺得畫漫畫和看卡通一樣顯的孩子氣,自然地對街上那些充滿卡漫圖騰的流行電玩不感興趣!可是後來我在巴黎透過電視看了許多動畫實驗短片,我才第一次發覺日本動畫電影的魅力。有一段時間裡,我開始買了許多動畫,密集地看著像要彌補過去,這種吸引力,引發我想寫故事來畫動畫的念頭,此外,我回頭看看那時的美術圈,也已經很流行卡漫圖騰的繪畫作品了。後來我明白做動畫這件事不是一個人可以完成的,所以我的那股動漫熱才告一段落。現在,我從這些僅有的漫畫經驗裡努力回想,找出會讓我著迷的動漫作品特質,若以此來看待那孩子畫漫畫這件事,那麼,我更想見識他用漫畫說故事的能力。

我走進妹妹的家,這是她結婚後第一次走進他們的家門!的確,聽到她這樣說,自己也感到驚訝,難怪見到孩子們彼此都有陌生感。公寓住所不大,進門時瞥見他雙手還是像小孩子那樣忙著按電玩,還有一個在地板上爬行的小孩偶而會抬頭看著陌生的我微笑。那張給小朋友做功課的桌椅放在房間裡,看起來已經不適合正在長高的兒子了,桌上並沒特殊的圖畫景象,很難想像他坐在那裡廢寢忘食的樣子。

他坐在沙發角落,看起來身體長的有點單薄,酷酷的表情不愛說話的樣子。他將放在茶几上的電腦開啟,然後有圖畫顯示的螢幕轉到我面前,我只看到幾張插圖式的漫畫而已。他都用電腦繪圖板畫圖,線條輪廓大致還順眼,大都是畫著削著長髮額上流海,身穿短上衣和短裙擺弄姿態的漫畫少女。他秀完幾張圖,那張畫著像美人魚般地屈膝而坐的含羞少女就留在螢幕上,她張著水汪汪的圓圓眼睛,彷彿坐在身邊看我們在說話。

「已經有故事要讓他們表演了嗎?我好奇地這樣問,「什麼?・・・。他張著眼睛望著我。起初,我以為那些美少女是他設定的漫畫角色,看來似乎不是我想的那一回事,他說這些漫畫是臨摹來的,正在練習融會各路手法。我原本以為他已經有能力畫出自己的一套,所以更好奇他那種會引起家人恐慌的畫圖狀態,結果都沒看到任何完成品或其他手稿的痕跡。

關於畫漫畫這件事,他覺得去學校唸那些書沒有用,心裡卻有明確的夢想去日本學漫畫。他還沒出道,就認為這環境不適合他畫畫。可是既然不去上學,卻也說不出給自己在家自修的功課,以及顯現有感染力的工作紀律,更沒有來自真實朋友的刺激。大概習於按鍵而疏於接觸人群,所以只能聽到他用簡短的句子說話從有點含糊的語音裡,常常提到「網路」及「網友」那似乎是他的漫畫存在的網絡,了解這些訊息,也錯亂了我進門之前理出的想法。然而,我想像著面對螢幕裡的世界,那樣的去路,很可能在現實的地方哪裡都到不了。

後來,我又跟他說了幾個我喜歡的漫畫家的故事,或是從我認識的朋友當中,提起他們從事繪本和畫漫畫書或者製作動畫的經歷,以及結識這些朋友的重要。提這些和朋友一起去經歷的事情,只是試著吸引他去想像出門去看看這個世界,經歷一番故事才能使他的漫畫少女動起來,若更懂得用分鏡讓漫畫人物開口說話,那會變成一本漫畫書,而不只是畫一張張的漫畫插圖。那麼,他能將現實的故事帶進他的網路世界,也能將自己塑造的漫畫人物從螢幕裡帶入現實的社會!  

看過他的漫畫,我的觀感一時也說不上來。我知道他們從小接觸電子玩具和網路遊戲,也許他們的視覺早已習慣了遍佈在遊戲面板或虛擬空間裡的卡漫圖騰,即使能隨手畫出這些造型,這是他們的天才或只是他們遊戲的一部分?當我這樣想像著,瞄了一眼電腦螢幕上那個穿著迷你裙的漫畫少女,終究我還是無法確定他畫漫畫的才能,也分不清楚漫畫是他從小習慣安靜在家的遊戲,或是當作前途大事?「要讀書,這會讓你畫的跟別人不一樣!最後,我也只能這樣跟他說了。

想起以前妹妹曾問我要讓孩子學畫畫的事,我總是對於去上才藝班感到不以為然,而現在,我卻一直要人家去上學?當我看著他安靜端坐的姿態,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張著漫畫式的眼睛望著我,那時我愈來愈覺得自己像是擺在他面前的電腦螢幕!

離開之前,妹妹遞來一張新工作的名片,我感到很突兀,或許她出去工作可以暫時避開在家的不安?我在大街上走了一段路才搭公車,坐在車上,心裡還在納悶著,為何那孩子只是上學遲到或服裝不整,即使因此常被記過或挨罰也無法改變自己去遵守當學生最基本的生活規矩?公車不按時開來,學校規定太多,聽起來不想上學的理由很任性,這時我開始認為這是父母沒有將孩子教養好。

回家的途中,那孩子的漫畫少女圖像還留在腦海裡隨著公車移動,經過學校附近,放學後的學生擠上車,聽見他們說話吵雜的聲音,好像用著外行人都聽不懂的術語,彼此交換電玩遊戲的情報,這似乎是在車內常遇到的風景了。還是車窗外流動的風景讓我感到熟悉,那整排長在行道上的木棉樹更吸引我注目,在我偶而經過這條路線的印象裡,我記得兩年前那些樹開完木棉花之後,枝幹隨即被砍除精光,本來長好好的樹,實在可惜。現在,我再經過這條街,看到那些木棉樹長的愈來愈高,枝葉更茂密。因而,我知道,樹要長高,原來除枝是有必要的過程。

這時,我想起上班忙碌的妹婿,聽說他從來不會對孩子發脾氣,那麼,我應該打個電話給他,聊聊這些我跟他兒子說話的感想。

2012-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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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Feb 08 Wed 2012 11:12
  • 頭綠

img599.jpg  

leitz elmarit-r 24mm f2.8 Fuji RVP10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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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g521.jpg    

woodcut 35*21.5cm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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