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藝壇奇葩的枯萎 

 

阿虞,為什麼你不再畫畫了呢?好久我們沒有再看到你的畫了,你說想要弄個清楚藝術到底是什麼,最後你還是丟掉了你畫了多年的畫筆,你弄清楚了,彷彿宣佈你的繪畫生命的結束?

  

你在高三那年得到了全國學生美展的首獎,你多麼風光的出現在文星雜誌上,林惺嶽先生寫文章報導你,並且讚揚你的畫,認為你是一塊璞玉,將是一朵藝壇的奇葩。那些圖畫真不敢相信是出自一個高三的學生,對照著那英俊風發又帶點憂鬱氣質的照片更令人信服文中的少年,那時你正準備要考美術系。但沒想到四年後你竟然丟掉了畫筆不再畫畫了,真令人難以相信這是個事實。

  

進了美術系,我們竟然在同一班。大一的時候,每次上莊老師的課,你展示在我們眼前的畫已經是自由而極富表現,這種才能深深刺激著我們許多平凡無奇的心。也許你那種沒有驕矜的性格在班上一點也沒有出風頭的表現而得人緣,老師自由而啟發的教導,使你毫無拘束的畫你想要的畫面,似乎那種變形而極誇張詭異的畫面已經逐漸揚棄你已熟練的技術,而更向自我內心深處探索,雖不是很完整、成熟,但那是極富個人特質和創造力在裏頭。

  

大二,我們同修西畫組,上課的方式已經從自由、開放被拉回基礎的習作上,上課總是畫那些石膏像,鮮花老是插在瓶瓶罐罐墊著破布的靜物畫。當你正碰到創作上的思考時,那些課又把你拉回到像初學者一樣的練習,你只有無可奈何地畫著,用一種消極的態度,或用誇張的造型和色彩,來應付著老師。常看到你的畫架擺著塗好的畫而不見人影,偶而我們逃出教室,寧可去室外曬太陽而不願面對那些令人皺眉頭的靜物。有一次我看到你的油畫,我好奇的問著:「你高中時有沒有畫過油畫?」你瞪著眼對我說:「你為什麼不問我高中時有沒有看很多書?」於是你也開始看哲學、文學及很硬的書。我們幾個人組了讀書會,為了一次討論會,你買了一本胡適著的《新儒學》來看,你也開始去尋找開拓新的思想領域和畫面,這都是你自我要求這樣做。

 

從小,你在台北這都市長大,這都市也深埋在你的感情裏。有一陣子,你常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到東區過夜,一個人帶著紙筆去畫東區的夜生活,在那堆攤在我們面前的畫面之前,我們感動著。你說東區有你的童年,後來你也帶我們一起到東區閒蕩直到天亮才上山來,可是教室裏的模特兒,靜物和石膏像總是讓你皺眉頭!

 

大三那年,你決定搬來巫雲住,你說要弄個清楚,藝術、繪畫到底有什麼意義。你只提著一個背包、床單和畫具,還有一本《 卡謬札記 》來到巫雲,住進那間漆黑的房間裏。你告訴我要閉關一個星期,不要吵你。看了存在主義的書,你想要弄清楚這些已在困擾著你的存在問題,甚至你想要一個人到深山過一段日子,真叫人擔心,那是在初冬而微冷的天氣時。

  

來到巫雲的頭二天,你神祕兮兮地躲在房裏畫畫、睡覺、抽煙、寫札記,甚至抄卡謬扎記,在那微弱的燈光下,沒有人看到你的樣子。每次我幫你帶回飯菜,我彷彿探監似地敲門,你只伸出頭來立刻接過食物,不說一語便又關起門來,在那剎那間,我從門縫看到房間內的一點景像,滿地凌亂的顏料、圖畫紙和油畫,屋裏散發著一點霉味、煙味和松節油刺鼻的味道。第三天晚上,你嘴裏叨著煙,戴著頭巾,一個人站在庭院,原來你聽到隔壁的談笑聲,你決定不再繼續下去了。當我走進房間,看到了從沒看過畫面,滿地的煙頭、圖畫和紙條而讓我心驚。

 

大三還是畫著那些腊果和破布,你很頑皮的拔了一根香蕉腊果回去,將它懸掛在你的房間,你說那是其來有自的,你立刻拿出厚厚一本剛買來的畫冊《 ANDY  WARHOL 》,當你翻出書裏的一根香蕉來,我們都大笑。你也將房間如同畫布一樣大肆地塗畫著牆壁,不知什麼時候,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基夫(Anslem Kiffer)、波依斯(Joseph Beuys)以及溫德斯(Wim Wenders)的名字都漆在你的牆壁上?你更迷戀電影,看了不少電影的書,也常一個人跑到電影圖書館看電影的經典。每次回來,你的舉手投足之間就像戲劇一樣,帶著一分的新鮮感。

 

你也常拍了許多底片,自己一個人躲在暗房裏沖著不像樣的照片,畫畫、攝影、電影又開始讓你矛盾。老師拿腊果、靜物和人體要我們練好基本功,要畫得像,規規矩矩的畫。有一次你隨意畫了一張色彩迷人但看不到形像的水彩當靜物寫生作業交給老師,他把你喚了過去,手中展示著幾張同學很規矩的畫給你看,並且狠狠地告誡一番,老師一再強調要老實的畫,不要亂來讓大家看不懂,只見你猛點頭不回一話,我想過去為你辯解,你瞪了我一眼,好不容易從老師戎長而無味的教訓中溜了出來,你怒氣著說:「本來已經快說完,你進來插嘴只是讓我多受罪!」

 

當學校裏只是要我們老實地畫,用功地畫之外,當梵谷、塞尚、馬蒂斯還是許多人的精神導師時,從你口中出現的那些當代的藝術家總是令我們搞不清楚,你的訊息是從那裏來的呢?那些人尚未進入我的藝術史呀!那種敏銳的嗅覺總是令人害怕,有時你丟下畫具到樓下的影劇系去旁聽電影課,寧可跟影劇系的學生擠在那狹小的又漆黑的教室裏看著小螢幕的影像。有一天我們去一家PUB喝酒,你說要拍電影,如真似假的幻想著買一部16厘米攝影機,那些隨手信寫的札記圖像和暗房似乎無法滿足你想拍電影的快感吧!你很不安份的在教室裏出現又消失,一個人騎著摩托車到處看人,紀錄影像。

  

阿虞,結果你不再畫畫了,去年的巫雲展,我們忙著準備展出的作品時,你卻若無其事的要我們等著瞧,原來你是要弄個裝置呀!安迪‧沃荷的頭像貼在牆上,在一塊小桌子陳列著發霉的麵包和臭酸的牛奶,如同拱桌似地,一本《從喬托到塞尚》的原文書翻開著,放在桌前像個禱告者或懺悔者,放一塊蚊香在桌底下燃燒著,在那塊小空間裏造出一種特殊的氣氛,而安迪‧沃荷的頭像正看著你,也許你想通了,過去的藝術形式如同那些發霉的麵包和臭酸的牛奶,在你的藝術世界裏,畫筆已經不再是生活裏唯一的骨架了。

 

你想拍電影,結果你拍成了,你花了至少半年的時間去拍成一部24分鐘16厘米實驗電影。暑假你們果然借來了一部16厘米和阿行、阿達與煒煒忙了三個月,得了<中時非商業影展>的佳作,我們多麼興奮的一堆人擠在巫雲的一間小房間裏,從那台破爛的電視機裏看著首映呀!校內,校外的電影社連同其他幾部入選的佳作一起放映和討論,但在系上,卻只有幾個熟知的同學去捧場。

 

四年級了,你對著整星期從人體、風景到人像的油畫課皺眉頭,老師也對著你的畫皺眉頭,「要畫得像一點嘛!畫得好看才好賣錢呀!」先生總是這句話,你也總是點頭說:「是!是!」老師不了解你的過去也不明白你的想法,能夠溝通的老師都離開了,最後總是一種無奈的心情而遊移於這環境的邊緣。每次有同學從國展裏得大獎回來,請全班吃糖,我們總是異口同聲調侃著是『台灣新印象派!』但是我們在搖滾、電影、派對的世界裏而自得其樂又如何呢?如同和S我們三人,帶著一瓶伏特加到九份的山上醉眠到天亮才回台北似的放逐。

 

阿虞,也許你來錯了,你不該在這環境裏成長,它讓你枯萎!當年你是花了多大的心血進入美術系,當年懷抱的畫家的夢想,竟然在最後一年丟掉了,你看清楚了什麼?如果以你當年的優越的才能和技術,能接受老師的勸導,也許在這環境裏會好過些,但你執意如此,也讓同學更加不理解你,對他們而言那是陌生而冒險的世界。他們把你當成偶像也把你當成陌生人。

阿虞,你弄清楚了也尋找過許多,丟掉畫筆之後,你說那不是發現的開始,你並非波依斯、並非杜象、也並非高達、而安迪‧沃荷的時代也已經遠離,最後你終於明白,迷戀過的安佐‧古齊、帕拉迪諾、克里蒙持、喬治‧巴塞利茲、羅柏隆哥都是虛幻的,這裏不是誕生他們的環境。


突然有一天在大四結束的前夕,你突然說要弄個個展,我驚訝著這不到二分鐘決定的事,而且個展叫做「師恩難抱」。那時我還不知你要展什麼來報答老師和離開這環境的最後紀念,只聽到你一直說著:「老師的話是對的,老師的話是對的!」而我還沒開始寫一篇文章放在你的展覽會場歌功頌德湊熱鬧,你很快就買回一捲畫布和許多顏料,氣氛感到不尋常。好久沒看到你畫畫了,再過二天,你的畫展就開始,這回你要怎麼辦呢?

 

阿虞,你為什麼不再畫畫了呢?聽到那句「老師的話是對的!」讓我們高興地期待著,好久,沒再看到你的畫了,你說你已想清楚了,那麼,請你告訴我,你尋找到的藝術究竟是什麼?

1991-5-02  巫雲


後 記

這篇文章是用毛筆寫在黃色的宣紙上再用紅筆圈點,像一篇悼文,本來是要在阿虞的個展上張貼的,但是那天下午寫好送到時,阿虞在學生畫廊展出的作品觸怒了系主任而被迫取下,這篇文章也沒有機會貼出,本來也有其他同學寫文章來張貼造成一種很諷刺的展覽形式和透露當時的師生間的鬥爭現象。

阿虞用文字、對聯和幾張大油畫是印象派的樣子,反映一些情緒,但在此敏感時刻,阿虞和家瑋的展覽被迫取消,原本是很單純的展覽來反映當時存在系上那種令人厭惡而失望的師生衝突的情緒,雙方的支持簽名運動幾乎造成了一種恐怖的現象,一個最單純的學術園地,彷彿是感染著像政治的權利鬥爭的手段,一群學藝術的人就是用著這沒有美感的手段來解決事情,而做為師長竟也在此時不管風範,這縈繞在每個人之間的矛盾感覺就在明地暗裏穿來繞去,反正大家也習慣每年在此時的系務糾紛,而現在卻在我們即將離去時為何感到如此厭煩?

這種活生生而強烈的感受,阿虞和家瑋是第一個用裝置藝術和文字藝術來呈現這種氣氛的人,跟教室裏畫著那些瓶瓶罐罐和美麗的花朵相比,彷彿那是不值得去觸碰的問題。而這個展覽比起那些心頭埋怨或玩暗地的遊戲的人是勇敢和負責多了,也比那些人耍暗招來得有藝術吧,因為若是對當事者或事實的一種嘲諷或攻擊,這遊戲是直接使用藝術語言和材料來進行,比那些無情的謾罵或批評來得實際而有美感多了。難道我們學了好幾年的藝術語言卻道不出此時心頭的感受?除非這是禁忌!或者不敢說,那麼學那些藝術語言要做什麼用呢?

說起來這展覽不過二天,看到的人不多但卻很震嚇人心,『師恩深深深似海,懶覺長長長過天』,第一天看到這幅對聯的老師和學生不知有何反應,他用毛筆寫在紅色紙上貼在正牆上,阿虞不是那種不知感恩之徒,也許反省著一些這四年來師生之間的愛恨情結吧!那幾張故意畫成梵谷、莫內的手法,用性器官並顯出老師的名字和梵谷、莫內的關連,這又是什麼意味呢?
 

阿虞被扣上公然侮辱師長的罪名,家瑋在另一端用許多色情書刊,腐敗的食物、無花果、和酒瓶當成開幕酒會,大家掩鼻而過,在女生廁所裏四處貼著裸女也放著色情刊物和幾本«西方的沒落»,和幾本美學書,讓那些上廁所的女生即興奮又好奇,他自嘲是「頹廢青年」,同時用一個大玻璃瓶當投票箱,支持者請吐口水以表示,這又意味著什麼?我本以為可以順利展出,但沒想到展出的頭二天就遭阻礙,第三天這些東西就不見蹤影,結果阿虞被氣哭了,家瑋借來的那些色情刊物和那本«西方的沒落»不見了,只剩一個大畫框在那兒,是誰拿去了呢?

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到〝玫瑰傳情〞喝咖啡,每個人的神情露出無奈與喪氣,這不能理解的氣氛和從玻璃窗外映著壯觀的陽明山夜色,那點點閃爍的燈光和倏忽的雲朵成了強烈的對比,我們點著燈望著,該怎麼辦呢?那是每個人心中的問號!「不展那個,展我自己總可以吧!」阿虞似乎不服氣的說了話,他丟了一塊銅板,人頭向上表示明天還要展,我還不知他要怎麼對待明天時,我已入眠了。

深夜,他出去買了圖畫紙回來,也把波依斯的文章影印出來,用墨汁塗去他不想要的文字,只留下只勾有用意的文字,第二天到學校,真讓人驚跳,『我看我是進不了華岡畫派』,『同心同德,貫徹始終』,『做愛不成則打手槍』,『美術系萬歲萬萬歲』,圖畫紙上原來是寫這些斗大的標語貼在畫廊的牆上,另外幾幅用拆字寫著,每個人都在猜著那其中藏的玄機,有人會通了便露出會心一笑,我也嘆著阿虞比我想像的要大膽而勇敢,老師也仔細的在每幅字前看著。漸有人表示支持與鼓勵之時,阿虞也彷彿出了一口氣回家了。

那晚,他哥突然上山來找他,原來他爸爸下班後到系上看到他的展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這種事,讓他氣壞著回去不想跟兒子說話,他家人怕他畢不了業而勸阿虞不要再胡鬧,他著急的打電話回去解釋,「媽,這是藝術,連在最單純的學校都不能這樣做,那裏才能做呢?……」,在電話中,阿虞如此率真而頑固地堅持自己的信念,「今天早上有人打電話去辦公室請你爸到學校看看,他氣壞著回來。」阿虞知道是誰,是主任,他氣哭了,像個受委曲的孩子蹲在牆角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嚷著:「這個小人!這個小人!」從沒有看過阿虞哭過,竟然阿虞為了這件事而流淚,第三天聽說作品都不見了。他們去找,沒有人知道下落,當然系辦公室裏的人是知道的。

這件事讓師生間的猜疑越深,我們的課也結束了,阿虞不再到學校。送舊宴前夕,S打電話來他做了一首歌,並且組合唱團要在宴上獻唱,給他們一個驚訝!送舊宴在外面辦酒席,很多學弟學妹都來送舊生,我們幾個人同坐在中央的一桌上,在四處歡樂之際,事前也聽說另一批人也要來個驚訝,在這狂歡之際,彷彿蘊藏著一股危機感,我們突然改唱「母親你真偉大」,接著唱另外一首「我們的家庭真可愛」。一片熱鬧的聲音突然滑落沈靜下來,這時,系主任在最後一刻突然出現,我拿著二把學妹送我的鮮花要阿虞和家瑋跑向前去送給主任,他接過那二把花坐了下來。後來,他端著一杯酒到我們面前,不說一句話,臉色凝重的一口氣吞下那杯酒然後離開。大家依然慶祝這送別的日子,但少有人知道這一幕背後的意義。如果阿虞和家瑋的個展批露的事實是不存在的,系主任又為何不顧長者的風度用手段來對待學生呢?

陽明山的美景依舊,而昔人也已離去,每次經過總是令人想起那些深刻的情景,本來這篇文章只是配合阿虞的『師恩難抱展』一起展出,用阿虞的故事來顯現這環境存在的問題和偏差的教育所產生的影響。離開了學校,進入了社會,似乎更體會到學到的那些藝術語言面對著現實環境又能說些什麼!和現實的語言是格格不入,勇氣又在那裏,創造力又在那裏呢?我也不願再浪費筆去挖掘這些事實和問題,隨著時間的消逝,很多面貌會模糊難辦,但是想起阿虞和家瑋的純粹和率真也就可愛多了。

這篇文章寫成了但沒人看見,送給阿虞當作紀念,做為這篇文章的後記,是說明一些事實讓我們日後一起玩味

1991-11-23 北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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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雲之歌 

 

巫雲之歌,巫雲之歌,是誰要來填詞譜曲呢?巫雲之歌,巫雲之歌,誰會來唱這首歌,彈這首曲呢?巫雲之歌,巫雲之歌。

  

有一天晚上,有個陌生人打電話到巫雲來問地址,說完之後他好奇地問著:「你念幾年級了?」,「我快升大四了!」我說。「啊!大四要努力用功喔!將來會有很多機會,你們巫雲出來了不少人才。」他用一種鼓勵的語氣對我說,「哪裡,哪裡,巫雲倒是出現不少流氓!」我調侃的回答,他也笑了。

  

早在我進入美術系就讀之前,我曾看過雄獅美術雜誌報導評審團到巫雲山莊探訪雄獅新人獎的得主,所以這個名字給我一個神秘浪漫的印象。幾年以後,我竟然也上陽明山來讀美術系,當我上山來找房子住時,我竟也懷著這模糊的印象,使我想去找那神秘的地方,當公車停在"白雲山莊"的站牌時,我居然不自覺地跟人家下車,在那尚炎熱的十月天的近中午,我流著汗水走進了白雲山莊去尋找美術系學生的蹤影,看著那富麗堂皇的公寓建築和庭院,守門的警衛手指著其中一棟告訴我裡面有美術系的學生住,我跟他說「我是來找學長!」

 

我興奮地走到那一棟樓房門口,抬起頭仰望著豪華的樓房「他們會住在這裡嗎?」然而我心裡懷疑著站在樓下猶豫了很久,最後我不想再去打聽是否有美術系的學生住在那裡,即使有,我也租不起那高級的樓房。我失望地走出白雲山莊,只好回到學校附近找房子,最後在陳氏墓園入口旁找到一間像禁閉室的小屋度過我的大一生活,這間獨立的小屋牆上還有軍方的編號。

 

大三那年,在學校博物館辦「巫雲聯展」,那幾年已經變成例行的傳統了,我心裡疑問著不知哪個老巫雲取了這個名字,雖然我們在那老房子生活了二,三年,可是仍然不清楚他的身世。偶而會聽到有人談起上一代巫雲的種種生活韻事,即使去問老房東,也無法獲得清晰有力的線索。我們也只能想像去滿足那種好奇感,任由揣測變成傳說。

 

升大二那個暑假,我由同班同學的介紹,很意外地住進了巫雲山莊,後來我才知道這地方的規矩,那就是只租給美術系西畫組的學生,要住進來還要經過挑選大家同意,而且以前不許女生來住,透過他們口中的傳說,逐漸了解巫雲輝煌浪漫的過去。當我搬進來開始我的大二生活,我也想像著當年住過的美術系學生的生活影子,從牆壁遺留下來的字跡和塗鴉。從第一次在淒黑的夜裡走進巫雲,看到院子凌亂堆棄的畫布畫框,躺在牆角的畫架,那種氣息,就讓我想像住在那裡會感到親切自在。

 

巫雲,他靜靜地蹲在山坡上。那孤絕的地方,總是會有人想念他而回來探望,有一天傍晚,一輛陌生的轎車開進院子來,那陌生人帶著一位小女孩,他們在庭院裡四處探望著,他看到我從屋裡走出來,然後跟我打個招呼,他說:「十年前我住在這裡!」這讓我們感到驚喜,終於碰到老巫雲回來了。他帶著三歲小女兒從嘉義到台北玩,順道上山來看看當年住過的房子,夜裡,我們一起泡茶、抽煙,聊起他們的往事和十年間的藝術環境變化。從他有一點口吃的談話中,讓我能更清晰地想像最早在巫雲生活的那群人。小女孩看起來有點累的樣子,媽媽沒有來所以不斷地在他懷裡吵鬧著,打斷了他正在興頭上的話題,春假即將結束,他得回嘉義繼續當老師了。

 

另外一天晚上,聽到一輛摩托車開進院子裡來,引擎聲吵醒了寂靜的巫雲,我在房裡聽到屋外有一對男女在說話,「這間是我當年住的房間!」他帶著那女孩探望著每個角落,遇到我們在房裡就笑著說:「我以前住過這裡!」手上遞過一張名片,「這是我的名字,聽過嗎?」,「嗯!」我點頭,那是一個大名鼎鼎的畫家的名字,他帶著他的女朋友回巫雲來重溫舊夢。我們聚在院子裡,幾張僅有的椅子讓給他們坐,我們就蹲在地上聊天。

 

他個子雖不高,但眼神精明,有架式的樣子,讓人敬畏,「學長我呀,是苦過來的,畫畫不簡單呀!… …」他以一副過來人的藝術家姿態在我們面前告誡著,他的眼神得意地飄向他的女友,那夜,好像只是帶他的女朋友來此坐坐而已。他看著我們房間掛在牆上的習作,「學弟呀,要畫新一點嘛!不要愈畫愈回去了。」他用尖銳的語氣說著,他的眼神又飄向他的漂亮女友身上,她也牽著他的手,微笑著。

 

當清晨,我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老房東一大早就從山仔后那邊走來巫雲整理菜園,他的菜園好像一整年都沒被荒廢過的樣子,每個季節,他都種植不同的蔬菜。庭院的圍牆邊有一棵巨大的茶花,在冬天盛開紅色的茶花像盛裝的姑娘。庭院裡的雜草多樣,也隨著季節變化榮枯。每當清晨醒來就聽到樹梢上、竹林裡的鳥雀在吱喳地叫著。濃霧飄來的時候,甚麼都看不到,更加顯的孤立、神秘和虛幻,住在這老舊的三合院裡,不像在都市空間的冷硬調子,自然的顏色變化無常。

 

看到老房東又重新耕種菜園,重新播下蔬菜種子,彷彿告訴你今年在你的生命的土壤裡也要重新耕換,不要荒廢了。那自然的變化和我們的生活氣息緊緊地包裹在一起,沒有吵雜聲,巫雲,那棟老房子靜靜地蹲在菁山路旁的山坡裡。

 

只要不把房子燒掉,誰也不會干涉你把室內室外怎麼搞,那紅磚牆、石頭牆,還有白色水泥牆,似乎也被當成一塊畫布任由我們塗鴉、潑灑,每個人在自己的室內隨時塗裝,無論如何怪異,也能被欣賞。

 

從那些遺留下的腐朽的木框和破爛畫布,完成或未完成的油畫,有超現實的,有抽象的,有寫實的,也有表現派的風格,像垃圾堆放著的畫布,那是老巫雲沒帶走的吧。看著那些畫一張又一張從陰暗的角落裡搬出來送進火堆,燃燒成一堆灰燼,然後一陣風吹來將那堆灰燼吹散四處,化作時光的灰塵。年輕的歲月,他們曾經投注熱情表現個人創造才能的畫布,如今變成隨風消逝的灰燼。當我們在院子裡縱酒狂歌之際,那堆熊熊烈火裡,燃燒著正是老巫雲年輕時的夢想。許多人來巫雲,留下殘物,又走了,一代燃燒著一代。

 

曾收到在金門當兵的學長來信寫到「巫雲,永遠叫人懷念!也是容易被遺忘的,由於其所住之人都帶著一份孤創的心,早就準備隨時的孤獨,人各自來去,彷彿無心久留,而每次來訪的人都聲稱為期感性生活的宣洩,他們來此一解他們生活中的虛無,狂歌飲酒,荒謬絕倫,每個來此的人都把病態置留而後離去,少有人把心留下.. ….」我想只有長時間住過的人才能體會這些話。

 

有一次辛憶雲老師很偶然地來巫雲,他很驚訝地表示,在二十幾年前他的學生時代就曾來過這裡,他還記得當年這裡稱為「懶人居」,只是不是美術系學生的故事罷了,那淡淡而久遠的回憶,也顯的親切迷人。

 

正當巫雲的身世還是謎樣的時候,有一天中午,我正要離開巫雲,一個陌生的中年人騎著摩托車載著一個女人進來,「你找誰呀?」我好奇問他,他露出笑容說:「我以前住過這裡!」又說:「是我們開始搬進來住的!」我真的驚喜遇到第一代的老巫雲回來了。他帶著太太一起來,看著每個角落,好像急切地要尋到當年住過的痕跡。

 

當年的痕跡當然難尋,只有這房子的外觀是沒變的。我們分享著他對藝術的關懷和熱情,雖然他承認已很少再拿畫筆像當年,但是對藝術創作仍有幻想啦。「你知道嗎?巫雲是我取的名字!」突然說出這句話,想要知道巫雲過去的輪廓一時之間更清楚了,彷彿找到答案一樣的驚喜,「我常常坐在圍牆上,往山下看去,視線總是被白雲山莊檔到,為了表示相遙對立,所以取了”巫雲山莊 ” 」是「烏雲」吧?我疑惑著如此簡單的由來,沒有想像中那麼浪漫,不過總算找到巫雲的來頭了。離開巫雲十年後他們夫婦才一起看看這裡,讓他的太太去想像當年的他。

 

從老巫雲的口中,彷彿感受到老房東想要拆房子改建新式大樓的決心,原來這已經是流傳許久的憂慮了,誰也不曉得巫雲還能座落多久。有一個上一代的巫雲,他每次從巴黎回來,都會帶著他的家人上山來看看學生時代實現夢想的地方,帶著他的太太來巫雲看看他們倆曾經住過的房間,他還認得這個車棚是誰蓋的,那個戶外洗手台是誰弄的… … ,彷彿殘留在每個角落的東西都可找到當年的主人,每張桌子、椅子,都是從垃圾堆裡檢回來,然後像創作一樣重新製造面貌,那些東西都是用自己的雙手製造出來的。他已經離開巫雲五六年了,當他要回巴黎之前,帶著一部錄影機來,鏡頭對著巫雲的每個角落掃描,特寫那些斑剝的牆壁,周遭的花草,還有從巫雲仰望的天空,在天色將暗之際,留下他懷念的影像,他也顯出那個共同的憂慮。

 

巫雲的院子沒有大門,每個房間門都不上鎖,任何人隨時來了,都有人歡迎,即使巫雲空無一人,那些門仍是沒鎖,雖然沒人陪你,但是週遭的景物,夠你來此安靜一下。安祥的巫雲,在黑夜裡,在日光中,迎接著各式各樣的人來,也看著他們離去。

 

那錄影機的鏡頭紀錄著天空,山邊那朵灰暗濃密的雲被風吹著跑,住過巫雲的人也被時間的推移而散落四方,那張名單裡,有的在美國,有一些的在歐洲,大部分留在台灣當畫家或工作,即使不認識彼此,但經歷共同生活過的空間是不變的,那現實生活裡消逝的時光,那實現夢想的搖籃。

 

風,把地上的紙屑捲起在院子裡飄蕩著,那雜草四處蔓延無阻,沒落中的巫雲有人這麼說,是住在這裡的小巫雲沒有作為嗎?功名是會昇起也會沉落,但沉積在這裡的記憶,像老屋身上的灰塵,是永遠不會消失的,在巫雲還未被改建之前,巫雲已經改建了我們的生活。

 

風,不斷地吹著,搖晃的樹林,不斷地梭沙地響著。

 

巫雲之歌,巫雲之歌,是首情歌,還是一首悲調?巫雲之歌,巫雲之歌,時間不斷地流逝,它仍未譜成曲調,那麼只要你高興,就像坐在院子裡,愛怎麼彈,愛怎麼唱,它就巫雲之歌吧!

 

 

1990.10.16 巫雲  

 

 

  

 

 

 

關於巫雲13年慶

 

 

每年,住在巫雲的人都會在華崗博物館舉辦「巫雲畫展」,但是礙於場地的限制,只能陳列平面繪畫的作品,在加上個人因素而使聯展不盡理想。現在,住在這裡的人除了一個二年級的學弟外,其餘都是住了三、四年以上,過完這個夏天,又是另一代的巫雲人來住了。

 

想想在巫雲生活的這段時光,每個人在自己的角落裡都充滿了感覺,想走也捨不得,因此,我想到聯展就在我們自己住的地方舉辦。在這孤絕而老舊的三合院磚房,我們可以很自由地表現自己,讓聯展更有特色,一方面是讓人去聯想巫雲過去的歲月,另一個原因是巫雲好久沒有熱鬧、動起來的活力感,所以想要在開幕的第一夜辦個多媒體的舞會,以號召更多在校內、校外的巫雲朋友、同學都一起來歡鬧,我們想把庭院周圍佈置成一種特殊的氣氛,這個想法獲得大家的接受。

 

那天晚上,巫雲的人討論這件事很熱烈,好久,巫雲的人沒有在一起商討事情,或像以前那樣常聚在一起,即使是清談或激辯。這件事,讓大家很認真地看待,在熱烈討論時沒有爭執,更沒有人反對。「巫雲聯展」和舞會,在大家獻策之下,最後變成「巫雲13年慶」,這個意義,已經大過於只是單純的每年例行展出活動,而是讓人知道巫雲在這十幾年來對美術系學生的意義,已經成為在校外找到一個群體生活而相互激勵去實現創作夢想的地方。

 

我們用「13」這個倒霉的數字來象徵著巫雲的傳奇。正名之後,累積越來越多的共識,使慶祝活動的點子不斷地激發出來,使剛開始那種嚴肅、正經、誤解而幾乎爭執的場面變成愉快而熱絡的氣氛,這大概是經驗中在巫雲聚會罕有爭執場面吧!

 

慶祝的活動是以巫雲日常生活型態為主,點子是從這裡來的,巫雲的院子有一棵茶花,所以大為、俊昇想到要種櫻花、槭樹和檳榔樹,這成了第一天活動的開始-「巫雲植樹典禮」,要讓巫雲在青山的面前不會顯的像破落戶。有人說要遊行讓人知道這活動,又有人說要到學校遊行,又有人說所有在巫雲的人都帶著大狗小狗到學校遊行,而且要化妝,大家鬧玩笑,結果決定在開幕前一天中午去校園遊行,我們牽著來巫雲定居的大狗、小狗。

 

舞會是原本的構想,我想要製作上百個人頭燈籠,掛在從巫雲在山坡上的入口到院子的沿途兩側,指引著沒有路燈的暗路。庭院四周也掛著燈籠和火把,加上三台幻燈機投射彩色幻燈片,使舞會有別於一般的形式。接著有人提議要有演唱會,因為平時,巫雲有很多音響,如彈吉他、吹嗩吶的,聽ICRT的,唱台語歌的,聽搖滾樂的,那天大家在自己房間裡同時發出的聲響就叫「巫雲之歌」吧。

 

平時,有人會開伙煮飯,然後在院子裡一起吃飯,雖然飯菜簡單,但卻覺得彼此親近而溫暖。因此有人想到要以此型態來招待來訪的朋友,就叫作「巫雲流水席」吧!那提醒巫雲的常客別忘了也帶幾樣菜來和大家分享。

 

巫雲的門永遠都不關著,偶有人來此找人泡茶聊天,縱酒狂歌無所不談,所以最後一天的活動是「巫雲懇親會」那一夜,禁止點燈燈,要完全泡在黑夜裡談鬼,說故事,以巫雲平時生活的型態和訪客接近。另外畫展當然也變成活動的重要部分,每個人在自己的房間內佈置作品,然後在開幕那天有個「通關」儀式,將平時堵住通道的七扇隔間門都移開,象徵著不再隔閡,恢復三合院房間原來相通的原貌,讓大家能貫通每個房間無障礙地參觀。

 

巫雲13年慶,並沒有刻意去製作節目讓訪客觀賞,而是這房子,讓人每天都呼吸到最新鮮空氣的地方,就以我們的日常生活方式和朋友接近,分享在這地方的生活情趣。

 

十幾年來,巫雲有七個工作室,每個房間一代傳一代,那是屬於美術系西畫組學生的故事,顯然時間的推移將住過巫雲的人散落四方,即使如此,也常遇到曾經來過,或住過巫雲的人因懷念而回來探望。當十幾年前,第一代、第二代的老巫雲回來訴說他們的歷史,更令人覺得歲月無情,即使他們能回到巫雲找到當年的生活痕跡,大概只能感嘆著。

 

為了表示慎重,大家於是很認真地製作海報以及邀請卡,邀請老巫雲回來看小巫雲,也歡迎更多熟識巫雲或陌生的人來。這個活動將持續五天,呈現我們在巫雲美麗而神秘,多采多姿的生活時光,也懷念這棟孤立老房子的過去,以及我們即將在這個夏天向她告別,讓巫雲迎接新的一代和新的朋友。

 

1991-04 手稿 巫雲

 

 

 

 

 

 

白色的蠟燭

 

 

白蠟燭,我點亮了。

 

現在每天上床就寢前,就將它點燃,關掉所有的燈泡,只剩有這微弱的火焰透射著光,將我的影子投射在白色的牆上,巨大的形影像個螢幕,在這微弱的火焰中,我可以在睡前凝視著這火光,想些事,寫點札記,這種氣氛與感覺是未曾有過。我想每天點亮它片刻,然後吹熄,然後跟黑夜告別,不知能否點到聖誕節?從未有過的聖誕禮物,這隻白蠟燭,我跟朋友說要點到一九九○年結束的最後一刻,要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這是個很特殊的感覺,白蠟燭,我點亮了。

 

前夜CY到我的工作室來,我們聊起成長、學校和大環境,在明亮的日光燈下顯得嚴肅,我們都談得全神貫注而略有緊張。今夜,我們又為何發同樣的牢騷,去觸碰這尖銳的問題,空氣彷彿凝滯,於是我拿出白色蠟燭點亮它,並且將室內的燈泡都關掉,在微弱的燭光之下氣氛稍柔和些。他站在蠟燭之前,那光將他的影子蓋滿了整個天花板,像個巨人一樣站在我的面前,如同我們所談到的成長和環境巨大障礙和問題像陰影也覆蓋著我們的空間,吹滅了這蠟燭,這巨大的陰影不見了,我們都看不見,但是那現實與問題,仍沒有答案!

 

一代塑造一代,在這種權威之下,我們不知會被塑造成何種面目?老一代的人將中年一代塑造成那個樣子,如今也將難脫其塑造之法,愈來愈難找回自己的面目,年輕人的旺盛企圖心和創造力、想像力,在學院裡的一些老教授的手中遭到遏止、抹煞,他們要你順從他們的方法不容你亂闖,把你拉回他們那條走了一輩子的安穩大道,他們怕你摔倒,誤入歧途,那套理解了一輩子的模式和範疇將你套得緊緊的,年輕的孩子在還沒嚐到真正藝術創作的喜悅之前,便一個個紛紛丟下他們握了多年的畫筆,嘴裏仍是滿口的牢騷,等到對藝術的憧憬幻滅,他們仍沒告訴你如何去走你的路,年輕人的創造力是難在老人的世界裏得到鼓舞,老人的智慧在那裏?年輕人的心和赤純的感情在那裏?

 

「不要點太多,留著慢慢點吧!」CY說著,於是將白蠟燭吹熄了。

 

一大群的螞蟻,從門縫裏爬進我的工作室裏找食物吃,只是搬運著我丟棄的垃圾、殘渣、小小的麵包屑,餅乾渣。它們得結集大群螞蟻,很緩慢的搬,不幸的,在我面前通過時,讓我很討厭它們進來到處竄動,於是我很殘忍的舉起拖鞋拍打或者燃起火來燒著它們驚慌四竄,它們要的只是那殘物,朋友說:「不要打嘛!它們搬完就會走光了!」我拿起掃把,將它們趕走!只是因為我的不悅而得讓一群螞蟻性命遭殃。

 

生活何嘗不是如此?痛苦與危機緊緊扣著生活,甚至一輩子,掙扎是為了什麼?「你們懂什麼?」老人這麼說。

 

樂觀者,在高唱著「我們的未來不是夢......」而陶醉在〝未來〞的幻覺裏,有知覺者也作著歌,讓我們去聽聽在現實生活裏失落已久的聲音和記憶,將你的頭又從未來的方向把你扭回去面對那種失落而深沈的感覺,但也都沒法告訴你現在該怎辦。現在,現在,我們正在呼吸的這一刻?在生命裏感覺著只有今天而沒有明天,也並非只有你一個人,有人曾調侃的說:「現在很多年輕人,不知有明天,我也感覺著沒有明天,所以我的心是年輕的!」

 

那一大群螞蟻又冒著生命的危險爬進了我的工作室,大概沒看到先前進來的那一大批橫屍遍地的同志,所以若無其事的爬進來,這回我看著它們一列列,一列列的隊伍移動著,我不再打擾它們的工作。

 

我打開門,讓久違的陽光照射進來,走到門外享受一下溫暖的陽光,儘管在山邊的那一片烏雲即將飄到來,我也忘了剛才在屋內滿懷的傷感,深深地吸一口氣,自然的一切都仍靜靜的停留在那兒,沒有聽過它們對上天抱怨什麼!在大自然的面前,還有何怨言。

 

白蠟燭,我點亮了,四處靜悄悄地,一切都沈息了下來,在這束小光圈之前,我告解著,沒有期望有回音,我只是在心裏想著一些瑣碎的事,也靠著這微弱的火焰,寫幾個字,彷彿是個古老的夜,我不知道明天是怎樣,也許跟今天沒有差別,在這漆黑的房裏,這盞小小的光告訴我的存在。我告訴朋友,它要點到1990年的最後一刻,它也要迎接新的時光到來。

 

白色的蠟燭,我點燃了。

 

 

1990.12.25 手稿 .巫雲

 

 

 

在巫雲

 

 

夏天的一場濃霧 

緩緩的飄過來 

天空不見了 

樹影不見了 

而人影也沒顏色了

 

這是夏天的一場濃霧 

緩緩的飄過來 

緩緩的飄過來

房子不見了 

而房子裏的人也不見了 

如同電影結束後的白幕 

 

夏天裏的一場濃霧 

濃得難以化開 

但 

聲音在那裏 

燈光在那裏

 

這是夏天裏的最後一場濃霧 

緩緩的飄過來 

緩緩的飄過來 

霧濃 

他們只是要說再見

 

1991.7.12 巫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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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爸爸五十歲生日的照片

我在國中畢業的那個暑假結束,就離開父母的身邊到宜蘭唸高中,從此開始我在外租屋的生活一直到現在,那時父母怕我每天從貢寮到宜蘭通車上學辛苦,於是同意我和國中同窗一起在宜蘭市租房子,騎腳踏車上學很方便。通常每到週末第四堂下課後,就直接從學校騎腳踏車到火車站,心情輕鬆愉快地搭火車回澳底老家。

來台北升學後,生活範圍擴大,我回家的次數也逐漸減少,有時自私地等到身上零用錢快用完才想到要回家,或者逗留在外避開家裡的農事體力勞動,他們曾抱怨過這種情況,等到離開學校再也沒有寒暑假可以長時間留在家裡和父母相處。自己能在外獨立生活後,有時心裡會想像著這種聚少離多的狀況,隨著父母的年紀增長,在他們身邊的日子將顯得可數,後來我才體會到除了年節之外,平常定時回家的重要,即使不是每個禮拜都回家,至少比以前更常打電話回去跟他們閒聊。

上次回家過週末,爸爸無意中在客廳的抽屜裡找到他的照片,沒有用相本裝著,只是分散在抽屜的底層。他收集好之後,一張張看過再傳給我看,看他瀏覽的樣子似乎好久沒碰過那些老照片了。那些照片的數量是快門按不超過三十下,這是他跟媽媽一輩子僅有的照片了。其中幾張黑白三吋小照片是爸爸當兵的生活照,照片狀況還算良好,我記得還有更多這種照片,只是被我在小時候玩丟了,現在想起來令我感到惋息,其他都是進香出遊或親友聚餐的照片。

雖然照片稀少,大致上還可看到他們年輕、中年和退休後的面貌。幾年前弟弟為他買了一台傻瓜相機,那年過年去環島進香,他拍完一卷底片以後不知如何再裝第二卷,平常他外出勞動工作,實在沒有多餘的閒情去拍照,最後連相機也不知去向,所以平常的家居生活照真是少的難以窺視我們家過去的時空脈絡。

在這些照片當中,我發現一張家人為爸爸過生日的照片,但不知道是用誰的相機拍攝的。全家人坐在客廳窗口的木椅上,背景仍是家裡未整修粉刷前的水泥牆壁,大家面對鏡頭流露自然的笑容,蛋糕放在前景的茶几上,看起來是正在唱生日快樂歌的留影。仔細回想這個鏡頭,的確讓我感到陌生,媽媽說那年我還在馬祖當兵,難怪照片裡沒有我的人影。雖然只是一張平凡的生活照,但是我常拿出來凝視許久,媽媽坐在爸爸身邊張著溫暖的笑容,更顯出爸爸那時特別好看的神情輕鬆面容,那年的端午節應該正是爸爸五十歲的生日。

爸爸在那年的生日前後,已經有許多煤礦公司結束開採,許多礦工紛紛轉業,他也不得不在那年結束二十幾年在地底下挖煤的礦工的生涯,媽媽從此不用擔心他工作的安危。在他人生的轉戾點上,我即將退伍,本來可以減輕不少他肩頭的重擔,但是我卻重新另外四年的大學生活,大姐即將出嫁,我和弟妹五人都仍在上學,他開始當版模工,四處做零工養家。也許這張照片讓我想起當時爸爸的處境,然後再面對現在逐漸年老的他,直到今年他不能再外出做工為止,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

我曾經感到遺憾,沒有祖先任何的照片或畫像留存,因此難以想像他們的長相與一段時空的演進。自從我當畫家,有一次媽媽看到洪瑞麟的畫冊,那些礦工油畫讓她心有所感,便指著其中一幅圖片,要我也畫一張礦工圖畫掛在老家客廳,大概她想到爸爸也像那樣子當了半輩子的礦工。那時讓我感到困窘而做不到的是,我從來沒有看過爸爸在地底下工作的漆黑模樣。

不僅如此,在鄉下罕見相機的年代,我們也錯過從小在田裡耕作勞動的情景,那應該是很美的畫面,聽到長輩口頭描述一些場景,總覺得不過癮,如果能看到當時的照片的話,那將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事呀!就像我在爸爸的抽屜裡發現兩張我一歲之前的黑白底片,那是媽媽在我四個月大以及周歲時,特地為我盛裝然後到基隆的一家照相館為我留影紀念,那兩張有摺痕的底片竟然可以在多年後洗出清晰的黑白照片,當我看到嬰兒時的留影,感到珍貴萬分。

我買第一台單眼相機是在唸美術系一年級的寒假,那是很難啟口跟媽媽要錢買來的,這台相機跟我到過許多地方一直用到現在,只是做簡單的影像紀錄,所以從來也沒有拍出像樣的照片。我也常常帶那台相機回去按幾下快門,起初他們都很排斥被拍攝,尤其勞動中的情景,後來我的弟妹都擁有自己的照相機,這使他們漸漸習慣成為被拍攝的主角。有一次媽媽正在做「粿」,爸爸提醒我趕快去拍照,或者媽媽提醒我去菜園拍爸爸在種菜。我也開始使用數位攝影機,每次回家拍攝一小段影像,每次從鏡頭中直視他們的姿態,更加深刻他們的身影。

「家庭相簿」可以變成一部家族史,甚至可以成為社會生活進化史的重要依據,過去影像紀錄缺乏的年代所留下的空白,使我對歷史的追溯有種空虛感。我不是喜歡對著照片陷入懷舊的氣氛裡,但是就像欣賞一幅圖畫讓人的想像無限延伸,過去主要由畫家紀錄時代影像的角色由攝影機替代,無論如何,那種人為的影像製作,畢竟是一個時代的精神產物。

當然對現代人而言,個人的相簿已經不覺得稀罕了。在台北,我常在搭捷運時,看到許多年輕人拿著數位相機圍聚在一起,或者是一對情侶緊緊依靠著,手指調動瀏覽影像按鈕,聚精會神地觀賞各自拍攝的電子照片,當車廂在軌道上快速而安穩地前進時,影像在快速取得和刪除之間,我總覺得這是一種幸福的畫面。

看到爸爸那些稀少的照片,我心裡若有所失。將照片帶回台北,我也趕緊從家裡四處亂塞的相片簿和底片找到一些他的影像,即使是一張模糊的畫面,此時都覺得丟棄不得。我用掃描器將照片掃描成電子圖檔儲存在我的電腦檔案裡,透過電腦螢幕,在放大的影像一格一格地跳動之間,我看到了老家的改變,如此勉強可以串成他在不同年份的回憶線索。改天再買一本相簿來裝那些照片,再送還給爸爸。

2003-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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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                        

 

農曆七月半過後,室內才感到稍微涼爽,窗外的樹葉正在騷動,一陣一陣的風從窗口吹進來,飄散著七里香的濃香,院子裡幾顆七里香在夜裡一起開花,只開了三天就完全凋謝光了。另外一顆老龍眼樹也結實累累,這時候已經可以架起樓梯爬上屋頂,然後用竹竿摘龍眼來吃。龍眼果實不大,大概這個夏天沒有颱風來的影子,也沒有下雨,即使果肉不肥厚卻很甜。雖然我不是很喜歡吃龍眼,但是今年吃的比往年多,和朋友一起分享,感覺特別有味道。

 

隨著夏季水果的盛產上市,這個夏天我也吃了不少鳳梨、芒果、荔枝和西瓜,後來我發現有幾種熟悉的水果以改良新品種出現,有時候一種水果有不一樣品種同時擺在水果攤,令人難以選擇,例如新品種的鳳梨今年特別多,剛開始我仍可以吃到以往熟悉口味的鳳梨,後來謠傳吃鳳梨可以防病毒,那陣子不僅價格飆漲迅速,而且供不應求。不久之後,水果攤老闆賣給我雖然同樣名稱的鳳梨,但是吃起來分明是不一樣味道的新品種,後來才知道有「蘋果鳳梨」、「水密桃鳳梨」之類的混種鳳梨出現,外觀也有點差異。有一陣子,我很難找到那種成熟爛黃的果肉,又酸又甜的老品種鳳梨,而開始懷念起來,因為我實在不喜歡吃新品種鳳梨,也許最後不得已,得去買鳳梨罐頭來吃了。

 

前一陣子,龍眼擺上了水果攤,我留意了一下那大把果粒碩大的龍眼,又賣了好價錢,看著顧客在撥殼試吃那肥厚的肉汁時,想起我家樹上長著瘦小的龍眼,真感到自卑呀!後來想想,雖然我們的農產改良技術很發達,不僅可以改變水果的面貌,也可改變原來的味道,就像現在我再也吃不到小時候吃的芭樂了,在水果不斷的變種當中,彷彿有某種記憶消失的失落感,但是反過來想,如果像我一樣只固執原味,那麼很多優良的新品種就無法栽種試驗出來。

 

在這矛盾的想法之間,我撥著瘦小的龍眼殼將半透明的果肉含入嘴裡,咬下那片薄肉時,感到無比的甜蜜,我想到那顆百年的老龍眼樹生的龍眼雖然小,未經過人工改造過的滋味,是否和百年前的古人吃同樣味道的龍眼呢?在台北已經很難見到百年前的古蹟存在,這顆龍眼樹卻讓人嚐到百年的滋味呢!

 

下午的天空很高很藍,大朵的白雲飄著,大概是有颱風要來才有如此清澈天空的樣子。這個夏天確實很熱,上個月一直沒有下雨,台北盆地曾經發燒到38.8度,對於SARS剛過的台北,這個歷史性的熱度的確讓人敏感。剛搬來這裡的頭幾年夏天,反而是我正在密集工作的時候,我完成了不少雕刻和版畫,但是今年的夏天,我感覺熱得力不從心,要去動刀動筆必定是馬上汗流浹背而感到渾身不自在,好像在牢龍裡喘息的動物,整日坐在工作桌很少外出。

 

前幾天看到網路上兩本剛出版的新書廣告,一本是果實出版的「台灣棒球一百年」,另外一本是大塊出版的「因動漫畫而偉大」,稍微看過內容摘要之後,引起很大的興趣,馬上決定買來看,這時我不顧眼前正在趕稿的急迫性,立即騎著腳踏車去附近的書店買這兩本書回來。我坐在窗邊,電風扇不離身的吹著,急切著先翻閱「台灣棒球一百年」,然後繼續再看另一本書,天黑之前我已經閱讀完畢,心中有些感觸,使我無法專心啖嚼晚餐的滋味。

 

這個夏天,第一位台灣投手要上美國大聯盟首度先發主投,馬上成為新聞報導的焦點,他剛從小聯盟2A直升大聯盟比賽,大家都對這位年僅22歲的投手抱以最大的祝福。得知勝投的結果是當天晚上在台東的關山,那天我們正驅車從花蓮南下120公里專程去騎自行車繞關山,隔天我們要去六十石山看金針花。雖然我們錯過了電視轉播,但是天黑之前,我們騎單車繞完這美麗的小鎮後,然後去一家餐館內吃飯,抬頭看到牆上的電視正在播報到這個贏球新聞,當然這個歷史性的紀錄,的確讓我們為這位來自花蓮阿美族的年輕人感到莫名的興奮。

 

我不是一個道地的棒球迷,即使國內有職業棒球隊每天在各地比賽,直到現在我從未去過棒球場親身目睹球賽的盛況。我家沒有娤電視,還好我的鄰居很喜歡看美國職棒轉播,偶爾去他家看幾場球賽就感到滿足,尤其是每年幾場的國際賽和秋季的總冠軍賽期間,三更半夜也爬起來看,大概從小就是這樣子到處找電視機看棒球而成為一種樂趣。

 

我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在成功嶺受訓的最後一週,因為發燒而住進陸軍醫院掛病號,每天躺在病床打點滴而感到難受萬分,剛好有轉播美國洛杉磯奧運的棒球表演賽,台灣要跟韓國隊爭銅牌,我已經忘了那是早上或下午,只記得外面的陽光很大,幾乎所有躺在病床的病號都紛紛離開病房,大家擠在走廊上的一台電視機前看現場轉播,同時每個人手上各自抬舉著一瓶點滴水,那場一直零比零的僵持纏鬥氣氛緊張,的確會讓人血液倒流回點滴瓶,直到楊清瓏的全壘打打破僵局,最後30擊敗韓國,所有的病號們都高興歡呼,似乎忘了手臂上扎著針頭那端的玻璃瓶在劇烈搖晃。

 

看棒球成為許多人的共同回憶,至少我也見証了四分之一世紀的台灣棒球,當年那一批優秀的國手,少數前往日本職棒完成他們的職業球員生涯,並留下輝煌的紀錄,大部分都留在國內對棒球傳承或職業棒球的開創有重要的貢獻。

 

棒球新聞也很少從我的生活關注裡遺漏,在不同的時代,看到球場上少年英雄顯露才能至今仍記憶深刻,過去只有少數優秀球員有機會接受異國職業棒球文化的洗禮,他們的成就絕對刺激了國內對「職業」棒球的過分擔憂。如今在嚴肅的職業與輕鬆的娛樂之間,這一代的年輕好手不僅可以到國外或者留在國內完成職業球員的生涯,他們創造紀錄,也留下追求個人職業尊嚴的精神典範。

 

所以當台灣的年輕投手走進大聯盟球場投球的這一刻,我們不是期待他成為百戰百勝的無敵投手,而是能看到他在大聯盟的職業生涯健康愉快而久遠,或許能讓年輕人看到更開闊的棒球文化視野。看到不同年代的少年英雄在傳接球之間,彷彿有一串常常的故事可閱讀,也許可以當作憑藉,去想像當初台灣人開始喜歡打棒球、看棒球的樣子。

 

 

2003-08-22 北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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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廣播的里長

我住在大屯山腳下已經好多年了,靠近復興高中這邊是個不錯而安靜的社區,可是自從里長裝設了廣播系統之後,最近幾個月感覺廣播次數頻繁,我不知道誰賦予里長權利對全里做政令宣傳或報告大小消息。白天已有復興高中和義方小學的校務廣播,現在里長辦公室也加入廣播行列。白天不定時廣播,晚上八、九點仍然廣播,里長大概以為大家下班回來,這時廣播比較有效吧!通常在廣播之前,播放一段台語歌,而且老是同一首,也許他自己喜歡聽那首歌,想跟大家分享吧! 

里長報告什麼呢?停水、停電,這種消息,電視新聞、報紙每天不斷地報導,還會收到水電公司的通知單,還需要他日夜廣播嗎?里長辦公室舉辦招待出遊或節日娛樂活動,看到傳單牢牢地貼在許多人家的門牆上,至今仍未撕去,還需要日夜廣播嗎?有一天晚上,已經超過活動預定開始的時間,他臨時廣播要大家趕快去里活動中心參加。像端午節晚會,事先已經到處貼節目單,他還日夜重複廣播,效果如何呢?一場路邊搭棚、花大錢的低俗歌舞秀和卡拉OK,場面冷清。那些擴音器,裝設在密集的住宅區內的街燈、電線桿上,喇叭甚至對著人家的窗口大聲廣播。

我曾經打過電話給里長,他說我的建議很好,但是如不廣播也會被里民怨。我感覺他拿麥克風好像上了癮,深怕不廣播就沒人知道他在做事的樣子。那天中午又聽到他在報告好消息,他先用粗獷的華語講一遍,接著再用台語複誦一遍,晚上剛吃飽飯,又響起擴音器重複一遍,但是整條大街都插滿了「北投花車藝術節」的宣傳旗幟了,還需要再大力地廣播嗎?所以我打電話去市政府探問這種狀況,才知道設廣播系統是各里長的意思,而且這一、二年來各地普遍都裝設,他也曾接到同樣的抱怨電話。

我不知道政府根據什麼法律讓里長來申設廣播系統。如有法律根據,應該就有一套使用管理辦法,不然,表面上是便民,實際上若無節制地使用,只是方便里長而已。這樣隨興廣播,就變成妨礙公共安寧,便是擾民。我曾向住在不同區域的朋友打聽,里長使用廣播的情況不一,有的很少聽到,可見這完全視里長喜好而定。

街頭廣播系統既然是公器,很難界定是否是噪音,當然影響到公共安寧,那麼是否要制定使用廣播器的規範呢?我主觀地認為廣播器最好備而不用,除非在很緊急的時候,像有天災人禍發生才使用。更何況這裡不是共產國家,也不是落後地區,如果里長每天都有這麼多重要的事透過廣播器報告,那麼區長、甚至市長,他們比里長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是否也必須裝廣播器向所有角落的市民廣播呢?

已進入電子化服務的政府機關,卻讓里長使用最落伍的廣播方式服務民眾,有時走在大街上突然聽到廣播聲,好像回到童年的鄉下,村長或鄉長透過麥克風將事情通告不識字的村民。

我不是只圖自己的安寧而發牢騷,而是看到街頭四處掛著廣播喇叭,不是一個進步國家的象徵。


2002 
 

附記:  

寫這篇文章發點牢騷,除了寄給朋友看之外,也寄到公務單位,算是陳情吧!不過沒人理就是了。最後,我試著投到報社去,這種苦惱也許其他地方也有,沒想到隔天就發現文章刊登出來,更意外的是,當天晚間新聞竟然有這則新聞報導,可能是記者看到這篇文章感到有趣,所以就找到這地方來採訪,我在電視上看到里長被記者詢問的畫面真有趣。

在我長期受到里長廣播的干擾之後,看這個結果,心裡自然感到高興。里長收斂一個暑假後,年底的選舉又來了,他私自將同黨候選人的競選歌曲變成他的廣播前奏曲,不定時地放送,直到那位議員在選前被槍殺身亡之後才停止。

里長積極努力地廣播服務想要連任,雖然我沒有投票權,不過,選舉結束後,我的鄰居興沖沖地回來告訴我「里長換人做啦!」。

現在,這位新任的里長很少廣播,這樣使我的日子過的安靜,讓我感到自在。不過,我常常在早晨的學校升旗典禮時分,從樂隊演奏激昂的進行曲聲中驚醒。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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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飛的夢

我不知為何還會夢到再回去上小學,是澳底國小,我碰到許多熟面孔,都是昔日的同窗,大家的面貌仍然停留在幾年前的印象。學校的樣子仍然沒有變,我由學校後門附近的田埂路去上學,途中看到一個賣蔥油餅的攤位,才突然想起早餐還未吃,我走近攤位。老闆正在桿麵皮,她是一個中年婦人,看起來很有氣質。她以一種熟悉的眼光看著我走過來,臉笑著對我說:「我看過你的書,你的文章寫得很好!」一副很肯定的樣子,我搖著頭,不知怎麼回答,「我不是作家,也沒寫過什麼文章發表,怎麼會有這種事,是不是認錯人了?」我確定旁邊沒有其他人,心裡納悶著想。沒再仔細問她,然後買了一份蔥油餅邊走邊吃。

走到校門口,遇到三個同窗,他們正朝著學校大門口走出來,他們不是忙著上班,怎麼有空來上學,還來不及開口問,其中一個大聲喊著:「老師沒來,不用去了!」「老師是誰?」我好奇地問,「是個新來的女老師,還不知道姓名。」阿財說。「幾歲?」我又問。「大概40歲左右吧,年紀跟我們差不多!」我開始想像老師的模樣,然後跟他們一起離開。兩捲圖畫夾在我兩腋下行走,有一點跟不上他們的腳步,我的同學幫我拿其中一捲。我們走到街上,在一個街角的走廊等車,那時清晨天未亮,月光斜照進騎廊裡。不久,一輛巴士停靠過來,車上沒有其他乘客,他們都搭那班車離去。

後來,我一個人搭上藍色車廂,有白色條紋的舊式普通火車。經過貢寮、福隆之間,我專心看著車窗外的朦朧的清晨。一會兒,回頭發現我的座椅靠走道對面,坐著一個臉上留著鬍渣的年輕男子,我認得出來,他是國小同學阿祥的弟弟,看他面無表情地坐在我對面,似乎不記得我了,不過,當我說出他哥哥的名字時,從顯得驚訝,但是他搖著頭,不太想講話的樣子,他只是低頭嘆口氣說:「他已經是個廢物了!」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也找不到其他話題談下去。

我想起他哥哥幾年前出來競選村長,用二千元一票的代價,買票當選村長。雖然他不是流氓,即使當了村長以後,仍然耳聞他吸毒的謠傳。的確,我每次在路上偶而碰到他時,總是嚼著滿口血紅的檳榔,他那游手好閒,臃腫病態的樣子,和他在小學時候的樣貌無法聯想,村長連任失敗以後就不知去向,當我想起他的哥哥時,那節車廂空蕩蕩,只有我們對面坐著。火車靠站之後,我先下車。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是從前村子未消失前的模樣,而且是核電廠未開發前的石子路,兩邊是稻田。當我心裡正想著天怎麼還未亮時,又遇到小學同窗迎面而來,他跟我打招呼,我將那兩捲圖畫放在腳跟前,問他:「你e阿爸過身,心內誠m甘hoh?」他低頭掩面,似乎快要流淚,我拍著他的肩膀沉默著。他有事先走,我拿起那兩捲圖畫繼續前進,不斷變換拿圖的姿勢,以減輕手肘的酸疼感。醒來才意識到,原來今天是他爸爸要出殯的日子。我們平常很少打電話,通常每年過年回家鄉才見面一次,那天一大清早,奇蹟似的接到他的電話,他有點哀傷的語氣告訴我有關他爸爸因肺癌過世的事,我答應他去參加他爸爸的喪禮。事實上,我是不喜歡去參加喪禮或喜宴,在這段期間,我也因此錯過叔公的喪禮,似乎在這段時間,喪事特別多!

我走得很慢,經過叔公耕作的稻田,田裡的稻穀已經收成了,剩下乾枯的稻根還在田地裡。附近的竹林讓微風吹著沙沙響,在朦朧的清晨中,我看到前方不遠處的一間瓦屋,室內的燈光仍亮著,門口有進出走動的人影,當然我知道那是誰的家。但是走近時,才發現那房子看起來像是國小的大禮堂,站在門口的陌生人指示我進去聽演講。我一直討厭坐在台下聽演講,在這時候卻沒有抗拒地進去現場。

會場燈光明亮,已經坐滿了人,他們看起來年紀都跟我差不多,我抱著兩捲圖畫勉強擠到牆邊站著。與其說我是聽眾不如說是觀眾吧!長方形精緻木質的演講台上,坐著一位光頭的喇嘛和尚,他用奇怪的語言對著麥克風演說,黑板上寫的文字根本是我沒見過的,還好旁邊站著一位女老師隨時替他翻譯,可是室內發生的一切像默劇,竟然沒有半點聲音,彼此好像透過「讀唇術」互相溝通,大家都聽得入神,而我像在上第一堂外文課,只隱約聽懂他正在講「…尋找主題… …。」大概我的注意力都在觀看台下那些臉上充滿困惑的聽眾。當然台上那位短髮的女老師,穿著黑色緊身上衣,及膝的墨綠色窄裙,始終看不清楚她的面貌,讓我分了神,我竟然想像著她是我的級任老師,而有種親切感。

我進去不到半個鐘頭,這個演講便結束了,台上那個女老師拿著麥克風宣佈著,讓大家分組進去不同的房間做放鬆心靈的課程。解散後,看到在途中遇到的同學都在人群裡,沒有機會和他們打招呼,就隨著二十幾個男女走進另個房間。那個房間像大教室,有舖木質地板,燈光有點昏暗,大家蹲坐在房間的四處角落。一會兒,那位女老師出現在我們面前,她換穿一身紅色的運動服裝,「大家盡情地哭吧!」這是她進來的第一句話,房間仍然沒有聲音。每個人滿臉困惑、為難的表情,大家圍繞著她詢問「要哭的理由」,真的像舉手發問的小學生。

從小學到大學的課堂上,我從來沒有膽量舉手向老師發問,我也好久沒有哭過,應該說幾乎忘了怎麼哭了,我更沒有勇氣在眾人面前舉手問人怎麼哭。我躲在最遠的地方,看著女老師很有耐心的樣子,費了不少時間個別為他們找到要哭的理由。我的讀唇術不太靈光,像收訊不良的收音機,我只了解斷片段的訊息,也許他們剛才聽過演說,所以很快就進入狀況。不一會兒,大部分的人,以各種從未看過的姿態表情在自己的角落裡哭了。

我抱著那兩卷圖畫在手上,心裡想著:「活到這個年紀了,大家都早已成家立業,難道我的同學還有那麼多事想不開,必需來這裡找哭的理由?」我愈想愈不自在,很想逃開但是腳不能動,那女老師走到我面前,起初,她的臉仍是模糊的,「你看!大家都找到哭的理由,你呢?…把東西放下來吧!… …。」她態度有點冷漠。當她愈靠近我時,她的臉像浮水印般地浮現出清晰的臉孔,剎那間,我想起一張相似的臉孔,她已在我的記憶裡消失久遠。我驚訝地想逃,那兩捲畫得不知所云的圖畫,卻不自主地掉落地上,我轉身跑開,看到那張熟悉的臉讓我很想哭。

身體突然變的輕飄飄浮起地面,我先用蛙式在半空中用力向前滑行,然後再換成自由式,我回頭看到女老師在召喚我,其他人也紛紛從地板上站起來,抬頭看著漂行在半空中的我。後來我只張開雙手,不用費力就可輕鬆在空中自在飛行,身上感覺和空氣強烈地磨擦。一會兒,我閉著的雙眼感到一陣強烈的光影,突然聽到有人問:「老師,他這樣飛,也是一種哭的方式嗎?」

2003-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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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里渡船頭

七月暑熱的黃昏,我和大學同窗約在八里渡船頭見面,傍晚日頭仍然刺眼,他從五股騎腳踏車,他的太太則挺著即將生產的大肚子騎摩托車過來,我從新北投搭捷運到淡水,再搭渡輪過去會合。他幾次跟我描述八里渡船頭新的模樣時,聽起來似乎已不是從前我所熟悉的老樣子。當渡輪駛在河面,八里碼頭仍在遠遠的終點時,我半信半疑地想著這種改變的可能性。渡輪緩緩靠岸,八里渡船頭的新景像清晰浮現在眼前,對於在這不到二年之間的景物改變,這種建設的壯舉,的確讓我感到驚訝與讚嘆。

沿著舊碼頭走上去,那條通往大馬路的老巷子仍在,原來落寞的河岸,經過重新規劃整建,不僅小商店沿著岸邊廣場一字排開,新開闢成的河濱公園,有涼亭、步道沿著淡水河口通往十三行博物館,廣闊無邊的淡水夕照近在眼前。原木的河堤欄杆造型簡潔大方,我倚靠在上面,手撐著下巴,望著淡水河面上來往的船隻行駛在煥然一新的背景裡,兩眼彷彿在捲動時間的捲廉。

十幾年前,我還在當美術系學生時,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陽明山是上學的活動範圍之外,淡水算是我跟同學常去玩的地方,那時淡水線列車已不再行駛了,捷運沒通車之前,台北到淡水只能搭巴士往返。我們去淡水倒不是背著寫生架,提著油畫工具箱去那裡畫畫,或是尋找許多老畫家曾經來此描繪未妝點前的淡水老街蹤影,而只是在午後騎著野狼125,讓同學載著從山上逃出課堂,享受在那段筆直的大度路上奔馳的速度感。然後到淡水港邊吹風,面對觀音山,看看河面上打滾的波浪,幾個大男生靜靜地呆坐在岸邊,沒有青春戀情的訊息,只是抽著煙,彼此並不需要太多言語。有時把摩托車推上渡輪一起到對岸的八里,在淡水渡輪岸邊吃完「阿給」,再到對岸吃一盤孔雀蛤,這樣往返便能享受一個愉快的逃課之旅。

淡水、八里成了我那幾個同學在大三暑假拍攝第一部16厘米影片的場景之一,實現了他們的夢想之後,每次去那裡就有特別的懷念。有一次,在畢業不久前一個初夏的午後,我們仍然騎著摩托車去淡水,像往常一樣在堤岸邊閒逛,心中似乎隱隱有種分離的感傷,走到那顆有茶座的老榕樹下,點了一壺茶水,幾盤瓜子、花生,口裡嚼著魷魚乾,坐在樹蔭下,望著閃爍著點點陽光的波浪,微風吹拂甚是涼爽。

沒有太多的遊客圍觀那位坐在樹下的殘障畫家畫畫,每次來總是看到他用畫刀、畫筆塗抹油彩,技術熟練地在明信片大小的畫幅上,短時間內完成一幅淡水河、觀音山的剪影,然後掛 在身後待售。也許是午後的熱氣使人慵懶,我們坐在老榕樹下開始編起故事以自娛,我的同學靈光乍現,編出幾個生動而爆笑的賣檳榔故事,我也編了一個淡水「阿給」的故事,只是說著說著沒引起共鳴。旁邊有樂師開始拉手風琴,唱著熟悉的台語歌,然而我們安靜地坐著,像綁在岸邊的小漁舟擱淺在退潮的河床上,各自凝視遠方的光景。

多年後,我們一起坐在那間新蓋的左岸會館喝咖啡,然後在露天陽台的座椅上享受一頓可口的晚餐,一邊看著淡水河口的落日餘暉,海潮聲隱隱地從身背後傳來。住在北投多年,搭捷運到淡水,那裡依然是我喜歡去透氣的地方,也許只是走到渡船頭邊,跟很多人擠在一間小店裡,像流水席的食客急忙吃完一碗「阿給」和魚丸湯,然後邊走邊吃一串蝦捲。儘管街景早已變得繁華熱鬧,但每次來岸邊閒逛,也只是像往常一樣看看觀音山,聽聽潮水聲。

每次看到對岸的觀音山半山腰上的燈火都比八里渡船頭還燦爛,八里好似隱沒在夜色裡,當淡水渡船頭這邊的遊客仍絡繹不絕時,八里好像早已打烊。也許我已很久沒有再搭渡輪到那邊去,然而八里渡船頭沿岸的改變已在這段時間悄悄點亮華麗的燈火。

如今我們能夠在夜色裡散步在左岸的河邊步道上,一種比在右岸更開闊的舒適感,離出海口更近,大海就在眼前。回頭望著淡水岸邊的燈火,猶如海市蜃樓,好像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那裡飄走。站在那裡,我不禁地會想到過去。如果當年我們坐在淡水河堤上,喜歡望著淡水河的出海口作無限的遐想,彷彿在找尋未來的生活出口,如今我們各自在這城市的不同角落裡有所歷練,那麼坐在左岸邊的更新地,望著淡水河邊的景物變化猶如看到自己的過去。雖然那段過去,我們在淡水河邊沒有發生引人入勝的浪漫故事,有的只是一段恰似無聊的青春隨河水漂離遠去。

照例,去吃一盤孔雀蛤之後離去,搭九點末班渡輪回淡水,船緩緩地在漲潮的河面行駛,晚風仍有點濕熱,魚群在船身經過的波浪間躍出水面飛行,令人興奮驚叫。在座位上搖晃之間,看到河邊兩岸燈火變得一樣通明燦爛,想起我曾經編過的那個淡水「阿給」的故事,故事是這樣:
百年前的八里,相對著逐漸發達的淡水港是個窮漁村,那裡只有一戶祖傳的豆腐店。自從豆腐店的老闆過世以後,兄弟兩人繼承祖傳的行業。眼見對岸的淡水碼頭帆影遮樓,商賈雲集,弟弟於是提出分家,想到對岸自行獨立開店,哥哥不僅沒有反對,反而給予幫忙。他在淡水碼頭邊擺了麵攤,他的米粉湯生意不錯,後來有了一個小店面。他想起他哥哥做的豆腐仍是無人能比的,於是他想批發哥哥的豆腐每日運來碼頭這邊賣,兩兄弟合作無間,生意蒸蒸日上。

他的哥哥很遺憾只生了一個獨子,家裡沒有壯丁可以幫忙家業,於是在他兒子仍幼小時,就為他找了一個童養媳進門。弟弟這邊剛好也只有一個長子,另外有兩個女孩,未分家前他們從小就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長大後分居淡水河兩岸,自然運送豆腐這件事是落在孩子的身上。有時是弟弟的長子搭船過去拿,有時是哥哥的童養媳負責運送。在這每日往返之中,他們兩人於是產生了一種情愫,但是彼此卻得壓抑在心中的感情秘密。

按照習俗童養媳就是準媳婦,長大後就得和哥哥的兒子結婚,但是這兩個年輕人面對這樣一種無法掌握的命運變化,感到無奈。他的弟弟意外發現他兒子心中的秘密,不知道該如何跟哥哥交代,正為此事感到焦慮時,他看到兒子站在店門口注視著淡水河面上若隱若現的小船隻,他知道他心愛的女孩即將上岸。不巧的是,這一天早晨,天候不佳,淡水河面不僅起霧,而且海水漲潮,風浪很大,當他可以看到清楚人影的距離時,他心急得叫喊,突然一陣巨浪翻滾過來,擺渡人失去控制,小木舟隨之翻倒,他看到那女孩即將被河水吞沒時,奮不顧身跳下河水想要游過去救她。風浪實在太大了,兩人因此都葬身河裡。

兩家人都為此感到悲傷,但是弟弟仍然不想告訴哥哥關於那兩個年輕人的秘密,為了懷念他的兒子和童養媳,每當祭拜的時候,他就將哥哥做的豆腐,一塊塊剖開,然後將麵線包在裡面,油炸之後像一種堅實結合的象徵。這種做法流傳開來,就成了最早淡水「阿給」的由來!

重新編完這個故事講給人家聽的時候,他們都信以為真的想去淡水吃阿給,當然這是我為「阿給」捏造的故事,增加一種到此遊歷的趣味。望著遊艇急速穿梭在夜色低垂的河面上,船身裝飾著彩色燈泡,像漂浮的幽靈船。八里渡船頭的燈彩仍照亮著河面,也許下次到淡水,不只是去吃碗「阿給」便回頭,繼續搭上渡輪或許會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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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七里香

窗前有兩顆七里香,
十年前剛搬來的時候,站在門口用35mm的鏡頭就可拍下此景.

後來,28mm的鏡頭也不夠用了,枝幹伸展到別人家的院子裡落葉,
那主幹被他們偷偷地鋸掉了.

不過次幹不斷長高茁壯已變主幹,
現在站在門口拍照,要用超廣角的鏡頭了.

 

 

 



金門街

在金門街公車站牌旁的這棟日式房子已倒踏了半邊

那一年,有連續幾個月的時間,我正忙著準備個展,也得每星期三次去德國文化中心上德文課.每次我得在傍晚撘捷運從北投到古亭站下車,然後走到金門街等公車到耕薪文教院. 

在三、四月的初夏時分,羅斯福路的木棉花盛開.那棟黑色屋瓦房前,一棵木棉花枝爪怒張,開的火紅的木棉花在枝爪上,和屋內透出微弱得燈火交錯點綴著,站在對面等公車的我,在天色將暗之際,對面這個畫面感到印象深刻。

後來,我用彩色木刻版畫留下那印象,那張畫令人喜愛而絕版,而原來那棟房子,逐漸傾倒.也沒人理會。

2006-01-10



三井

這棟房子位在台北郵局對面,往三重的 高架橋下,往中華路的車輛如巨流,的確很不容易發現它的存在.第一次發現它的美感時,立面被許多廣告看板遮住,並且纏繞著許多電線,要做這張版畫時,要用想像力去除障礙.

去年底經過台北郵局,無意中發現廣告看板拆除,我也很高興看到門窗的樣子和當初想像的相差不遠,看起來似乎要恢復原狀,但店家不見了

只是,不再有生息的房子,像一個沒人理會的老頭站在路邊。每次經過時,我總是轉頭再看一眼,如果不是自然倒塌,那麼怪手遲早也會來

2006-01

 





被砍頭的房子



前幾年,在重慶南路的沅陵街變成行人步道區,原來是立欣皮鞋店的那棟歐式建築,立面是紅磚且有洗石子滾邊灰色條紋,當隔壁重蓋大樓時,它的立面被複製緊鄰在隔壁的一排假牆上面,當然,仿製的水泥工不是很細膩,但至少讓短短一條商店步道街有點古意。

 
後來發現,那棟房子除了一樓的店面外,二樓以上都用鐵皮蓋住,我以為在新大樓完成後,整排煥然一新的仿製立面假牆讓立欣皮鞋店的舊樓房失光彩,而用看板遮掩起來。然而更讓我訝異的是,原來的立面頂端的女兒牆被撬掉了。如果沒有仔細對照最近所拍的照片和1999年拍攝此屋的照片,即使我經過那條街許多次,一直都沒發現。

不知道是哪個主事者,為了凸顯那三個仿製的女兒牆間隔地分配在六面假牆上,顯然地,他們並沒有將原始的樓面搭建進去,就這樣,為了搭配另一端沒有女兒牆的假牆,而得削平右側邊真正有歷史來頭的女兒牆,它在被模仿後,似乎理所當然地被砍掉了

立欣皮鞋店早已不在那裡而那棟建築物像砍頭犯,身覆白布永遠地熄燈了






北投公園的老噴泉

這座圓形噴水池建於
1910年,
再過幾年就是百年古蹟了。
儘管週遭的環境變遷,
噴泉仍不停地噴著煙火似的水花。

繞著同心圓的水池彷彿旋轉時光,
如同上一代人來此瀏漣的腳步,
看著水花隨風舞著不同的姿態,
池水倒映著天色、大樹、和人影,
還有當初人們沒見過的高樓影子。

為這個噴水池做一張畫,
去除雜亂的背景後而顯的安靜,
而原本安靜的噴水池顯的熱鬧。

水滴噴灑在幽暗的空中顯的孤獨,
不過,像這池水百年不變的永恆!

2007-1-26 北投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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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動畫

二年前,我在巴黎過了完整的四季,說了不要見笑,一整年的時間,除了出遠門之外,不然每晚都看電視。雖然那個冬天巴黎沒有下雪,但是經常看到電視播出有下雪的影片,應該是說播出發生在冬天的故事比較多吧!使我這個從未在歐洲過冬的外國人,不知不覺地感到新年到來的氣氛,雖然在巴黎沒有摸到真實的雪花,至少還可以從電視裡見識歐洲人過冬的生活。

我不確定電視台的節目是否有季節性,像日本動畫「兒時的點點滴滴」是在初夏播出的。到了六月初,諾曼地登陸紀念日來臨的前夕,那一陣子就常出現一些歐美導演以二次大戰為背景所拍攝的影片,像「最長的一日」。連日本的動畫電影「螢火蟲之墓」也當作戰爭片上映,楚浮的作品「大幻影」也是在那時候播出的,再不然就是以被納粹佔領期間為背景的法國片。各種不同題材的故事印象,現在已混雜在我的腦海裡,那些故事大都是結局在德國戰敗的消息。接著播出「紐倫保大審」,讓歷史回顧告一段落,影片裡的背景才紛紛回到現實,那時天氣逐漸炎熱了。

他們也邀請歷史學者,戰爭研究專家或是經歷過戰爭,而且曾經是敵對雙方的人士,一起面對這段歷史的討論。儘管這段歷史已經遠離半個世紀,電視台仍跟隨著還活著的集中營受難者,一起去尋找他們當時生命受折磨的場景。我不知道他們是否關心收視率的問題,不然怎麼都是在晚餐後的時間播出?我這個不懂法文的外國人,即使沒有字幕,也會有耐心看下去,透過影片和聲音,至少知道他們發生的事。

1993年的夏天,我在那裡看了不少有關納粹時代的黑白紀錄片,1997年的夏天再重遊,我看他們仍在播出的有關二次大戰的紀錄片,其中審判法國維琪政府是讓我印象深刻的。當年老的貝當元帥站立在法庭,在眾人面前受審時,穿插著他當傀儡統帥時的所做所為紀錄片,加深他和當時的高級官員被判有罪的印象,然而想起我們的歷史,這種畫面實在是讓我感慨。世界各地的影片豐富了電視節目的來源,彷彿四季變化,即使那一整年沒有去過電影院看院線片,或者觀看無數誘人的影展,從電視裡看到許多國家的電影已經讓我到滿足,我也不覺得日子過得重複,或遺憾錯失良機。

沒有電視,電腦偶爾成了我看影片的工具。前兩個月,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看日本動畫,有時整日坐在電腦螢幕,看動畫好像變成我的工作。我也上網去查看日本動畫資料,除了知道更多的日本動畫的狀況,也可以找到新的購買目標,然後再興沖沖地到光華商場。跟許多年輕人擠在地下樓的窄小店舖裡,伸手在架子上尋找各自喜歡的影片。店裡同時上架著整面牆壁的日本的AV女優、成人卡通色情光碟,我得在各種不同類型的卡通片裡翻找大友克洋、押井守和庵野秀明的所有動畫光碟。曾經看過宮崎駿的作品,當然我也不例外,買了一套全集回來重新看了幾遍。

通常每次我只買幾部動畫DVD回來,然後一口氣看完。那陣子,勤快地進出之後,總共買了三十幾片原版動畫光碟,看來這種文化消費也頗可觀的。不僅如此,我終於也走進漫畫書店,買了幾套改拍成動畫的漫畫書,這還是我第一次買漫畫書呢!甚至託日本朋友從東京買到一套「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動畫分境集,當他把書交給我時,心裡高興萬分。

在那套宮崎駿動畫全集裡看到「螢火蟲之墓」、「兒時的點點滴滴」時,我馬上想起在巴黎的Arte電視台看到的日本動畫,原來就是這兩部高田勳(ISAO TAKAHATA)的作品。那時只是無意中看到,所以沒有從頭看起。尤其「兒時的點點滴滴」那一部,是從女主角從東京搭臥車到姐夫的老家看起的,她姐夫的弟弟開車到車站接她,看著沿途清晨剛下過雨的鄉村風景,她坐在車內一直興奮不已,我坐在電視機前,也被一幅一幅生動寫實的鄉村風景的動畫背景所吸引,在遙遠的異鄉,隨著她的眼睛注視著鄰國的鄉間景色,我也彷彿聞到熟悉的家鄉氣味。看完影片,我坐在漆黑的房間內,回想著那些精緻的畫面和配音,也可以生動地表現出小說原作的文學內涵,的確讓我頗有感觸,也改變了一些對於日本動畫的印象。

高田勳導演根據野坂昭如在1967年出版的半自傳性小說「螢火蟲之墓」改編成動畫電影,很多朋友看了都覺得故事很悲慘,但是導演說,這部片子在1988年製作完成後在日本國內上映,並沒有在戲院引起觀看的熱潮,反而在國外得到高度的評價,這幾年因為影像數位化,DVD光碟的流行,才有更多人看到這部影片。他對當時神戶大空襲下的逃難生活細節處理細膩,人物造形、動作寫實而不誇張,動畫的美術成就了這部動畫高度的藝術性。在製作的過程,他們收集了許多戰時的資料,當作重現災難現場的繪製參考,從18世紀浮世繪畫家安藤廣重的木刻版畫,以及日本近代油畫家的風景畫,擷取日本風景畫的美感精神及色調,當作動畫背景的設定依據。生動自然的動畫背景如同傑出的畫作,這比真實的電影背景還讓人印象深刻。我一邊在電腦螢幕前看著影片,一邊對照著德間書店出版的那本「螢火蟲之墓分镜表」,我想像著這故事用寫實的繪畫拍成動態影像會比真人演的電影更耐看。

日本動畫題材豐富多元,而且不斷演進當中,他們可以創造科幻的未來或超現實的動畫世界,也可以寫實地看待現在或回顧過去而富有文學性。不管內容再怎麼誇張、變形,即使夾雜著許多色情或暴力,動畫作品裡充滿想像力、好奇心和冒險精神,將日本文化意象以各種形式,自然地蘊含在動畫裡,例如櫻花盛開的季節若對日本人有特別意義的話,那麼這個場景常常被運用在各種題材裡。更何況動畫的表現範圍已經超出屬於兒童觀看的卡通世界,這種結合影像和手工繪畫的動畫工業,我不得不佩服日本人如此耐心地建立起有別於西方的動畫王國。當它變成一種有商業價值的流行文化後,提供給想成為漫畫家、動畫導演的年輕人,一個追隨和創造的舞台,就像浮世繪風格一樣,延續那種精緻細膩的傳統,表現在現代的視覺藝術裡,而可引以為傲。

台北的漫畫書店早已排滿了日本漫畫書,從哈日的現象來看,現在去談論日本動畫這件事,也許對很多人而言再也不是新鮮的話題,而且那些作品早已流傳多年了。但是對我而言,卻是第一次認真地去看待。也許進入美術系學習繪畫創作以後,就沒把漫畫或動畫正視過它存在的價值,到了這種年紀才開始對它產生興趣,應該是遲了一點吧!但是看的愈多,我也很想從架子上找到台灣製的動畫片來看,老闆總是搖頭。如果去了解原因,過去曾經是美、日卡通在亞洲一個很大的代工廠,長久下來,也許我們只滿足於賺取代工的外匯,而不再有需要去創造自己的動畫生產環境?或者須要投注許多資金、人力和時間才能完成一部動畫作品,不符合經濟效益,而寧可花錢消費別人現成的作品?我的朋友看完「螢火蟲之墓」之後有點不屑地說:「日本作為一個侵略國家,怎麼也像受難國家,拍這種片在跟人訴苦!」好像對我為這部作品的讚美潑了滿頭冷水。但是想想,至少在那個被殖民,同樣飽受轟炸的的年代,我們的電影從來也沒有用真人演過那段歷史遭遇,更何況是利用美妙的動畫,將戰爭悲劇呈現出莊嚴的美感,而讓世人印象深刻!

這時候我得引用別人的說法,即卡通(cartoon)的定義為「以漫畫繪製畫稿,再由攝影機逐漸拍攝而成的動畫」,動畫(Animation)則定義為「除真實動作或方法外使用各種技術,創作活動影像亦即是以人工的方式創造動態影像」,它運用的範圍比卡通更廣泛。「Manga」就是日語的動畫,我們台語裡會用「Manga」來揶揄人家說的話是誇張不實際,像天方夜譚,可見我們仍留著對動畫的刻板印象?我得再次地提起在巴黎看電視的經驗,我曾看到許多精彩的實驗動畫短片在電視裡播出,那時心裡很興奮,很想錄下節目寄給我在做廣告動畫的朋友看,有這個念頭,也許是想到我們的缺陷吧!

看了多部日本動畫之後,愈來愈覺得那是值得畫家去參與的工作,然後心裡有種強烈的衝動,想去創作動畫。我跟朋友分享彼此看動畫的樂趣,大家都很喜歡看,但是提及自己編故事做動畫的夢想時,大多以為我在「講Manga」(台語),但也表示期待。我和幾個有製作經驗的朋友談論此事,大家對於製作動畫,仍然保有創造熱情,也許他們的工作經驗,讓我了解一些現實的狀況,單就題材就有不同的構想與考量。我想到我的鄰居喜歡爬山,每次他上山,一定將數十卷的底片拍完才回來,那些壯觀的高山攝影,足以當成美麗的動畫背景,「編一個登山愛情故事好了!」我開玩笑地說,大家馬上有不同反應,也許這樣下去會有頭緒也說不定。當然我毫無製作經驗,想要獨自完成是困難重重,其中一個朋友說「這要看意志力!」。只是這種天真的想法一時在腦海裡發酵,想起那種可能性,讓我興奮許久。

將那些買來的動畫看過幾遍之後,我也不再勤於去消費,也許期待有一日,開始可以買到屬於台製的動畫故事,這裡面,可以看到我們在這裡生長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場景和故事。

 2003-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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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顆布袋戲尪仔頭

生活在台北,我從未想要買一台電視機擺在家裡,一直覺得看電視對我而言只會產生更多的牢騷。例如電視台開播至今古裝連續劇依然盛行,對老一輩的觀眾而言,幾十年來坐在電視機前看同樣的故事,只是由不同世代的演員重複演出。然而生活中沒有電視機,使我穿梭在這沒有劇情的現代化都市空間裡,反而覺得平靜。

幾年前,當霹靂布袋戲在電視螢幕裡重新出現的時候,我再度成為布袋戲迷,那時候若有機會我就很想看,雖然沒有電視,偶爾在朋友家看有線電視台裡的轉播,有時回澳底老家探望父母,順路到錄影帶店租幾集回來看。在不斷推新的武俠劇情裡,木偶的新造型雕刻、裝扮,以及聲光佈景、表演技術,相對於古典布袋戲的演出方式,布袋戲電視台創新的表演趣味,確實吸引觀眾,也喚醒許多人童年看電視布袋戲的美好回憶。  

年初,結束我在台北一家畫廊的雕刻個展後,顯然不是很成功的展出讓我有點沮喪。我開始另一段與創作無直接關係的布袋戲木偶頭的刻製工作,一邊刻製木偶頭一邊想像自己設計著現代服裝的戲偶和佈景去操演自己編的故事。這一整套構想是一個浩大的工程,我沒有跟朋友商量或找人參與,只是到書店買了好幾本有關研究台灣布袋戲的書回來閱讀,了解台灣布袋戲的發展脈絡,然後一個人投入在這個天真的幻想裡埋首工作。

也許我不再像小時後那樣著迷地看電視布袋戲,即使當時家裡沒有電視機,也得想盡辦法不錯失和童伴們一起觀賞的樂趣。當了霹靂迷一段時間之後,使我在武俠世界的劇情高潮迭起之中感到不耐煩,甚至產生惋惜。我想以他們企業化的經營方式創設專屬的電視頻道,的確為布袋戲藝術的傳播大眾化豎立了新的里程碑。

如果把布袋戲當作表演藝術,那麼我會對布袋戲演出多樣化產生期待,那就是布袋戲的現代化,包括服裝、佈場等,尤其是編織我們現代人的故事,以目前木偶雕刻師和製作偶戲工藝的能力,是足以應付劇情的需要。但是想到他們好不容易拓展出來的布袋戲風潮,這種個人的期待,對出資演出者或龐大的觀眾而言是自私的想法,在這矛盾的心態裡產生對別人的寄望,可能是不切實際的,因此我不再是武俠世界裡的霹靂布袋戲迷。

想起我小時後看布袋戲入迷,甚至想擁有一尊跟電視裡操演的真實布袋戲尪仔,在偏僻的鄉下,這的確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想。後來我去山裡砍了木頭回來,自己用柴刀刻了幾個木偶頭,有的送給同學了。真的布袋戲尪仔當然沒有做成,每次看到唯一留存到現在的木偶頭,就想到兒時的夢想,它竟是讓我去從事雕刻繪畫的創作源頭。 

首先要組一個戲班至少要有四、五十個不同角色的木偶,所以第一件事便是刻製偶頭。這件工作的確讓我興奮不已,我沒有去找木偶雕刻師拜師學藝,只是憑著原來雕刻的本能,順利完成第一個五官不怎麼對稱的偶頭,然後鏤空頭殼內的木頭,手指終於可以伸進去搖動了,然後再到新店安康路的一家鋸木場買了一大袋樟木回來。那家鋸木場專門裁鋸樟木,工廠的另一邊有兩台電動佛像車床,木頭搭建的廠房面積很大,木材堆積四處,除了他的家人和幾隻大狗外並沒有工人,我從大三那年暑假開始就常去那裡買木頭雕刻。

個子瘦小的老闆,年紀將近五十,雖然有幾年沒再去買木頭,那次他看到我來並不感到陌生,仍像以前那樣一邊裁鋸木頭一邊和我抽煙和聊天。工廠後邊的那塊地變成砂石場,卡車不停地出入而震動地面,我隱約地感到鋸木場生存的威脅,我擔心著下次去的時候是否還能找到那家鋸木場,老闆親自用巨型裁木機將大塊木頭裁切成我要做布袋戲頭的尺寸,這次他又多送我幾塊裁剩的木頭讓我帶回去,當我在雕刻偶頭時,我總會想到老闆那張有皺紋而和氣的臉容。

那年的冬天常籠罩著寒流,我孤單地在北投工作室內雕刻戲尪仔頭,那是當時唯一能讓我充滿著工作熱情的事了。僅憑想像是不足以做出多樣角色的偶頭,每次要開始雕刻新的偶頭時,我得上街去觀察各種不同特徵的臉孔並謹記在心,如此作為修正的依據。木偶頭一個一個地在我的兩手之間用銳利的刀子刻削成型,我從來沒有如此認真地觀察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是如何構成每張不同的臉。

雖然我的手藝沒有比職業木偶雕刻師精巧,但是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我竟也刻出了六十個頭了,一起排放在架子上頗驚人的。眼看我的戲班就可組成,但我得繼續為每個頭胚打底、上膠、漆色化妝… …,然後我意識到更多繁瑣的工作才要開始呢!後來我在彰化市區內一家製作布袋戲的店裡看到十幾尊剛完成且一模一樣的「狂刀」放置在加工架上待乾,老闆娘神秘兮兮地不願透露他們的製作方法,我才認清事實,要演一齣戲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

當我再打開那箱塵封已久的紙箱時,已經相隔多年了,樟木的味道仍然撲鼻,同樣在冬日的寒風裡,但有陽光的午後,我將那六十個未完成的木偶頭舖放在地,第一次為他們照一張合照。想起那時做了三個月之後,口袋裡的錢所剩無幾而無法繼續編織那天真的幻想,我得回頭面對現實,繼續畫畫謀生而停止做布袋戲的夢。

2003-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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